《有利可图(一见钟情 1v1 h)》 失眠 清晨,五点五十二分。 漆黑的房间里,灰白色的日光沿着窗帘上方蜿蜒的缝隙透了进来,窗外陆陆续续传来鸟儿的啼叫声。 翻身时,于知不小心碰到了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被唤醒亮起刺眼的白光,她抬手挡住眼睛,虚焦着视线看到了上面显示的时间。 她睡了多久? 不太清楚,应该很短。 手机屏幕渐渐黯淡,于知才彻底睁开眼睛,她看着苍白的带着微弱光亮的天花板眨了眨眼,心口位置陡然一阵扑通地搏动。 跟罗翊分手之后,于知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浩劫’——熬夜失眠,睡眠质量直降,各种好的坏的情绪像骤变的极端天气一样反扑上来。 猝不及防,又不得不全盘收下。 缓了片刻,于知从床上坐起来,头昏脑胀,她用手心揉了揉眼泡肿着的眼睛,很酸,很涩。 她昨天刚跟闺蜜齐遇从厦市旅游完回来,落地南邻,到家也没怎么休息,下晚吃过饭就又出去逛街了,晚上回来前痛饮一杯玛格丽特,还熬夜到了凌晨,精力充沛得超出想象、异于常人,而且最令她无奈痛苦的一点是她现在不困。 于知踩着拖鞋走到窗边,拉开一角,站在窗帘后头。 外面比她想象得还要亮一点,尤其是左侧太阳快要升起的方位,不算刺眼的金光布满天际,在一片天蓝的底色下更显柔和。 不用看天气预报也能猜到今天的天气很好,适配各种户外出行,哪怕什么都不做,躺在家里也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只可惜,于知现在的心情是跟它反着来的,比起破晓时分,还没完全消散的鱼肚白会让她好受些,如果可以的话,于知更希望现在在下一场雷暴雨,即使她非常讨厌这样的天气。 于知边想边从窗帘里退出来,微乎其微地叹了声气,走进洗手间。 脱离幻想,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知道的。 七点多,于知用一个煎蛋、两片面包,外加一杯苹果汁搞定了自己的早饭。 她吃完,收拾好碗筷,轻手轻脚去房间叫醒昨晚喝酒十二点才归的林榆,也就是于知的、外在和内在看起来都很年轻的妈妈。 林榆不爱吃早饭,早年独立出来工作的时候还为此落下过胃病,后来跟于知的爸爸于承彬在一起之后花很长一段时间给慢慢调理好了,也一直没再犯过。 于承彬这两天出差,于知也是昨天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也是昨晚,她收到了爸爸发来的短信:知知,你睡得晚,睡觉之前去妈妈房间看看有没有蹬被子,要是妈妈晚上喝酒的话冰箱里有蜂蜜,记得泡杯蜂蜜水放在她的床头……还有,早上起得来记得喊妈妈起床一块吃早饭,没有的话你们两个就好好睡吧。 句尾还带两个愉快的小表情。 很长的一段信息,密密麻麻的,是于知看了都觉得夸张的程度,几天的小差,又不是不回来了,应该是用不着把生理期的注意事项嘱咐给她的,再说了,妈妈的生理期还没到呢。 夸张归夸张,于知还是很认真地看完,并且回复了。 谁让她爸对她妈的爱忠贞不渝呢。 她从小就接受爸爸妈妈爱的熏陶,也时常庆幸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坏境下,跟身边大多数的同龄人比起来,她确实要自由要幸福得多。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经营不好自己的感情。 于知觉得很可悲。 林榆起床后,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八点都还没到,起这么早啊知知。” 放在平时,于知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除了个别情况:跟罗翊约会——这是林榆和于承彬看破不说破的事情。 但也不至于这么早。 “可能是旅游回来作息还没调整好。”于知把泡好的牛奶递给林榆,给出回答。 林榆喝了一口牛奶,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于知往阳台上走,拿起竖在角落的那根鱼竿,抽竿检查,然后又重新收好,林榆看了眼她今天穿的衣服,一身极为休闲的运动套装,跟昨天旅完游回来的穿搭完全背道而驰,林榆随即脱口问道:“是要去钓鱼吗?” 于知很轻地嗯了一声。 “大早上起来钓鱼,别到时候跟你爸一样成钓鱼佬了。”林榆撕着吐司调侃道。 于知喜欢钓鱼,这点,于承彬功不可没。 高中时期,高中学生普遍面临的学习压力很大,竞争压力更大,林榆和于承彬就商量着把于知送进国际学校,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在学习上能轻松一点。 没曾想于知回到家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死磕题目,跟中考冲刺阶段比起来还要用功,就连假期都没松懈过半分,于承彬怕于知把脑瓜子学傻了,就带着她出来陪自己钓鱼,就算于知依旧拿着本书,也比整天闷在房间里强。 鱼咬钩的时候于知会抬头看,心里也会跟着好奇她爸是怎么看出鱼上钩的,后来,于知也想试试看,于承彬就手把手教她,见她上手快,还教过她玩路亚。 次数多了,于知开始主动问她爸什么时候去钓鱼,要是没空的话,于知就自个儿去,一个人坐在小区公园里的小河边,两只眼睛盯着水里的浮漂,目不转睛,有时候于承彬下班能看到于知垂钓的小身影,会开玩笑地说她钓鱼的样子比他这个钓鱼佬还要专业,别到时候从小书呆子变成钓鱼佬了。 鱼竿渔具被于知依次放进白色的水桶里,她把当时回答给于承彬的话原封不动地笑着说给林榆听:“挺好的,除了钓鱼什么都不用去想。” 也多亏了她爸,她才能在压力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有地方发泄。 于知从冰箱里拿出冰水,混合着常温的矿泉水装进塑料水杯,关冰箱门的时候她提醒道:“妈,昨晚买的红茶千层还在冰箱里呢,今天别忘了吃。” “等我补完觉起来再吃。”林榆说。 “行。”于知换好鞋子,兜头戴上防晒外套的帽子,拎着水桶推开门,“那我走了。” “嗯,去吧,记得早点回来,热死了。”林榆嚼着最后一口面包,挥手跟她再见。 七月,正值酷暑,从单元楼出来于知就立刻被空气里汹涌翻滚的热浪袭卷包围,她拉低帽檐,更全面地遮住太阳光带来的紫外线。 公园小路上碰到买菜回来的居民,经过时看见她全副武装包裹起来的眼神里充满着诧异——这种白天气温高达三十五六度的天气,对他们来说都是能不出门尽量就不出门,怎么还会有人专门跑去钓鱼?不会热到中暑吗? 于知觉得没什么,仍然是面不改色地去了以往常去的钓鱼点。 对她来说,比起闷在家里胡思乱想,她更偏向现在这样。 缘分 于知的钓鱼点通常在小区公园桥下小河边的一块很大很平的岩石上,岸边沿着鹅软石铺成的小路旁有一排高大的柳树,在太阳光下打出的阴影正好能落在于知身上,微风拂过时,碧绿的枝条随风飘扬。 打完窝,挂好饵,于知就抛竿开始钓鱼。 她支着下巴,盯着窝点,没一会儿浮漂就开始下沉,于知扬起鱼竿,一条黄骨鱼脱离水面,在空中晃啊晃地落在她的面前。 这种鱼背脊带刺,于知被扎过,扎出血,这次她直接用脚踩着鱼身慢慢取钩。 青黄色的小鱼被放入桶里,她只看了一眼,就又挂上饵。 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水桶里现在已经有好几条鱼了,即使有两条还没于知的巴掌大,她也依旧心情不错。 又是几十分钟,钓到的鱼数在明显下降,太阳也逐渐烈了起来,于知在钓到最后一条小黄骨鱼的时候收了杆,结束今日的钓鱼活动。 准备回家之前,于知放生了两条小鲫鱼,剩下的两条个头还算不错的可以回去给她妈做鲫鱼豆腐汤,至于黄骨鱼,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因为林榆不爱吃无磷鱼类,她爸又不在家,做出来吃不完也是浪费,可把这么大的个头放生,于知觉得有点可惜。 正在她犯难的时候,身后有个看起来跟她爸差不多年纪的叔叔叫了她一声:“钓得怎么样啊,小姑娘?” 于知拎着水桶走到鹅卵石小路上,她把水桶放下,擦着汗,边喝水边说:“还行,就这么些。” “诶哟,真厉害,钓着这么多呢!”周远梁指着她水桶里面的鱼,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叔叔想问你一下啊,你这鱼卖不卖?” 于知懵了一瞬,见他解释道:“我今天去市场买菜,把鱼给买忘了,这不回来看见你在钓鱼才想起来。” 于知没遇见过这种事,第一次难免会觉得新奇,问道:“那黄骨鱼您要吗?” “要要要。”周远梁说着拿出手机要给她扫钱。 于知连忙摆手,摇头:“不用,不用,不用给钱,您直接拿走就好。” 桶里面的鱼都是小姑娘辛辛苦苦钓上来的,怎么能白拿呢,所以周远梁还是很坚持地要付钱给于知。 于知摸口袋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出门没拿手机,说:“我没带手机,您就拿走吧,真的没关系,而且我们家很少吃这种鱼。” “那谢谢你了,小姑娘,下次要是碰见你再把钱给你。”周远梁把装有青椒的方便袋腾出来装鱼,于知刚要去抓,他又开口道,“这个鱼要怎么处理啊?平时我们家里买来都是现成的别人处理好的,还不太会自己上手处理。” 于知哦了哦表示听懂了,她避开刺小心抓起黄骨鱼,手指卡进它翕动的缝隙,用力往下撕开,干净利落地去除了鱼的内脏和鱼鳃,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处理干净后依次放进朝她敞开的方便袋里。 在周远梁震惊到不行的目光里,于知跑到河边把手洗干净,又跑回来,她拎起水桶听见身边响起夸赞的声音,要鱼的叔叔还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诶呦诶呦,小姑娘你太厉害了,不仅会钓鱼,还会杀鱼,真的,太厉害了。” 于知被夸得难为情了,整个人显得局促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路,“我就先回去了,您也赶紧回去吧。” “好嘞。”周远梁挥了挥手,对着远去的背影又道了声谢,“谢谢你啊,小姑娘。” 于知走在桥上,回头道:“没关系。” 于知前脚刚走,这位叔叔的儿子就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了。 男人身量笔直,穿着一身黑,敞开的黑色短袖衬衫里是一件白色打底,左手腕处扣着一只黑色的机械手表,让他较白的肤色衬托得更为白皙。周肖然叫了声爸:“老远就看见您站在这儿了,干什么呢?” “没什么,买了几条鱼。”周远梁以为他要中午吃饭才到家,“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妈饭还没来得及做呢。” 周肖然接过他爸手里拎着的菜:“我来之前刚吃过,不饿。” 周远梁在前面走,周肖然在后头跟着,他回头看了看儿子,指了指放鱼的袋子:“刚才我在一个钓鱼的小姑娘手里买下来的,还帮着杀鱼了,那小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别提多厉害,一看在家就是会做饭的,熟能生巧了。” 周肖然低头笑了一声:“您是不是想说您儿子不会做饭,害得您跟我妈总担心我把自己饿死了。” 周父哈哈笑道:“你知道就好。” 周肖然无奈摇了摇头,他的这双手确实跟厨房没什么缘分,工作的这些年基本上也都是靠外卖养活自己,所以每次回来总会听到爸妈说他又瘦了还是怎么的,周肖然知道是他们的心理作用,却也没反驳。 “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周远梁背着手,关切询问。 “挺顺利的。”他说。 “能跟自己喜欢的事情打交道,我想你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周远梁笑着说道,“你妈妈她啊成天在我耳朵根子旁边念叨,说怕你工作太忙照顾不好自己。” 周肖然觉得还好,他目前在一家叫Damp;L的高奢品牌出任创意总监,工作比前两年要忙得多,平时除了闷在工作室里,剩下的就是出差,跨省跨国的时装周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碰上休息他更多的是呆在家里放空,但偶尔也会回来陪陪家人,就像今天。 回到家,周肖然把菜放进厨房,看了一圈没见着他妈苏菁的人影:“不是都放暑假了吗,苏教授还在学校?” 家里属于跃层式的房型,周远梁朝着二楼卧室的方向指了指:“在家呢,说不定这会儿在阳台上的小花园浇水呢。” “我去看看。” 经过茶几,周肖然顺手从果盆里拿了个青苹果,然后在旋转楼梯前又换了拖鞋,才上楼。 阳台的位置特别隐蔽,需要进入他们的卧室,卧室的衣柜旁有一扇隐形门,门后别有洞天,有左右两个房间,分别是苏女士的办公书房,和画室,而阳台就在画室里,开放式的,周肖然敲门进去的时候苏菁正在修剪栀子花的弱枝。 “老周啊,那边有几盆刚修剪过的你帮我兑点杀菌剂浇一下,等我把手里的这盆剪完就下去做饭,儿子今天……”苏菁抬头的时候看见周肖然咬着苹果冲她笑,“诶呀,回来了啊,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回来的时候碰见爸了,跟他一起回来的,他说您在这儿,我就来了。”周肖然走到阳台上,把苹果咬在嘴里,按比例兑好杀菌剂给剪完枝的栀子花浇水。 “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苏菁问他。 “知道您想我,特地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周肖然笑说。 “都多大人了,嘴巴还贫。”苏菁被他这番话逗笑,停下剪枝的动作,问他,“你最近有没有交女朋友啊?” 这个话题周肖然几乎每次回家都会被提及,明的暗的,就像有什么指定的开关,一看见他就会自动开启。 周肖然放下喷壶,坐在墙边的小马扎上继续啃咬苹果:“不着急。” “我昨天还问你爸问我退休之前能不能抱上孙儿,现在看来你结没结婚都不一定。”苏菁摇了摇头,细算来她还有六年零五个月退休,照眼下的这个形式,还真说不准。 周肖然对谈恋爱没太多兴趣,可能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原因,他并不是很着急自己的感情状态,他扔了果核,淡淡道:“不着急。” “嗯,不着急,这个家里就只剩你自个儿不急了。”苏母调侃他道。 着急归着急,再怎么样她跟老周也不会硬逼着他去交女朋友,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归根结底是要讲究缘分,急不得。 灵感 “最近工作忙不忙?” 问完感情问题,苏菁这会儿开始问他的工作近况。 周肖然侧头看着苏菁手里正在修剪的那盆花,扯动嘴唇:“还行,这几天都去祈述那里找灵感了。” “少喝点酒。”苏菁叮嘱道。 周肖然点头:“知道。” 修完最后一盆,周肖然独自坐在阳台上给剪了枝的栀子花喷杀菌液,然后又将花盆挪到原本的目前属于空缺的位置上,搞定这些他才洗手,下楼。 临近中午,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陆陆续续有了忙碌的身影。 苏菁将老周择好的荷兰豆清洗完后,又把拔了辣芯的青椒切成丝,还将白色塑料袋里已经处理好的黄骨鱼洗净放进干净的碟子里。 差不多一个小时,桌上的饭菜香四溢,苏母给周肖然盛了碗炖得醇厚奶白的鱼汤,碗里还有一条个头最大的黄骨鱼和煎成金黄的荷包蛋。 “先喝汤,后吃饭。”苏母将碗放在周肖然面前,又盛了碗给老周,“来,这是你的,儿子回来,多吃点。” “谢谢妈。”周肖然道。 “谢谢苏教授。”周远梁也学儿子客气上了。 父子俩说起话来简直一模一样,苏菁笑着坐下。 饭吃到一半,周远梁放下手中的碗,问周肖然:“肖然,有时间记得回家看看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打电话来老是提起你。” 周肖然点头知道:“本来也是打算下周调休的时候回去一趟,调休之后,公司安排了出差,后面一阵子估计又有的忙了。” “又要出差啊?”按理说苏菁对于他在工作上需要出差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每每听到还是会去在意,“国内,还是国外?大概需要多久?” “周边城市。”周肖然告诉她,“具体时间暂时还不清楚,要等通知。” 下午,天气骤变。 原本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蒙上了一片浓重的铅色云层,暴雨而至,噼里啪啦的雨点有力地砸在玻璃窗上。 房间的门没关,林榆进来的时候于知正侧躺在床上,用腿夹住被子睡觉,林榆轻手轻脚地挪开她的腿,帮她盖上被子,还留了盏小灯,才带上门离开。 桌子上的菜已经凉了,于知一口没动,林榆摇着头叹了口气把盘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两分钟的倒计时结束,林榆又叹了口气,刚补完觉,她现在也不是很想吃。 加热过的菜被重新放回桌上,林榆拿出冰箱里的红茶千层,还没吃两口,于知醒了,踩着拖鞋迷迷糊糊地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抱起抱枕,躺好,继续睡。 外面在下雨,于知的眉头拧得很直,即使是在困倦的瞌睡状态,她依旧不喜欢这样的鬼天气,是从小就不喜欢。 “妈,记得吃饭。”她扯着倦意的嗓音道。 林榆视线往她身上落了好几秒钟,是在想自己的女儿长大了还是没长大呢,但不管是否长大,于知在她眼里永远是自己的宝贝,林榆嘴角带笑,应了声:“知道了,怎么跟你爸一样啰嗦。” 这一觉于知睡了很久,睁眼时林榆正在嵌入式的电视机前练瑜伽,外面的天又亮了,太阳曝晒,全然没有下过雨的痕迹,让她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 于知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脑袋很胀,视线很糊,她就这么看着她妈做完这一套的瑜伽动作,等视线完全清晰才起身回房间里拿手机。 除了齐遇每天跟她的絮絮叨叨,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信息了。 其实应该习惯了,跟罗翊谈恋爱的时候于知就经常收不到他的信息,废话不想讲,琐事懒得说,除非心血来潮,如果不认识他的话,他在于知眼里就会被定性成那种独来独往的人,可偏偏不是。 于知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落差是在罗翊身上体现的,罗翊的长相很出挑,性格看起来也是属于活泼开朗、青春无限的类型,喜欢他的女生不少,他的圈子也很干净,不会随便跟异性产生什么近距离的关系,有意无意都不感冒,也会抵触一些同性在结束恋爱之后标榜出的渣男头衔,他觉得很不负责,所以这样的男生在女生眼里算是异性群体里的佼佼者。 暗恋时期于知很小心、很胆怯地怕被罗翊发现自己的喜欢,但又耐不住内心的喜欢自发地想要靠近他,加之齐遇的不断鼓励,她勇敢迈出了第一步。 在罗翊处处设防的屏障下,于知误打误撞闯进去了,罗翊接受她,可他们的关系却好像在他接受她的那一刻起彻底止步,太难了,她一度迷茫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后来,于知发现不是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而是无能为力根本无从下手,罗翊一直在用自身的那套类似于防御系统的法子抵抗她,把她排除在外。 这层困住她的窗户纸被她亲手捅破,关系当面了结,于知已经快忘记自己当时意识到这件事情时是抱有怎样的心情,但大概率不会再有更让她伤心的事情存在了。 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聊天记录还留在一周前她提出的‘出来见一面吧’那里,于知看不懂也猜不透罗翊心里在想什么,如果真的不喜欢为什么要答应,如果真的喜欢又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她真的不懂。 “怎么走神了,在想什么?”林榆练完瑜伽就看见于知像木头人一样靠着沙发角,她都进房间洗完脸了她还这样一动不动。 于知反应慢半拍接收到林榆在跟她讲话的信号,下一秒就动作迅速地划走跟罗翊的聊天框页面,锁屏手机,深吸一口气,回答她:“没什么。” 林榆没去在意她的小动作,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一边:“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林榆不会做饭,一般问出这个话都是有想吃的菜想让于知或者于承彬给她做,于知放下手机,笑问:“你这次又想吃什么了?” “你妈看着有这么馋吗?”林榆无语道,“我是问你有没有想吃的店,带你出去吃。” 于知摇摇头:“最近好像没什么新开的店,晚上就在家里随便吃点吧。” 林榆都行:“那等会儿我把中午的菜再热一热。” 于知本来不饿,但听林榆这么随口一提饥饿感就莫名上来了:“现在吃吧,我饿了。” 于知说完就跑进厨房给电饭煲插上电,又拧开煤气灶开关给鱼汤加热,锅盖掀开,中午煮出来多少现在就还剩多少,接着于知打开了电饭煲,好样的,合着她妈中午也是一口没吃。 “你怎么不吃饭啊?”于知拿着饭勺从厨房出来,“被爸爸知道肯定又要给你念紧箍咒了。” “你也没吃啊。”林榆回。 “我那是困了,想睡醒再吃。”于知解释。 林榆学她给自己辩解:“我也困啊,所以也是睡醒吃。” “……” 林榆笑着把桌上的盘子封好,放进微波炉:“偶尔一次没多大关系,你不说,我不说,你爸他肯定不知道。” 好有道理,于知不知道说什么了,默默地问了一句:“那鱼汤还喝得完吗?” 鱼是于知钓的,汤是于知熬的,林榆反问:“两个人呢,为什么喝不完?” 微醺 晚上吃过饭,洗完澡,于知就一直跟着林榆后面走,林榆去客厅坐着她也去,林榆进房间她也跟着进,特别像那种隐存于血缘亲情间的归属感,让她很有安全感。 于知没拿手机,整个人乖乖巧巧地躺在妈妈身边,抱着她,林榆看她这样,放下手机,摸着她的脑袋:“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 “最喜欢这样抱着你了,香香的,软软的,心情都跟着变好了。”于知闭着眼睛,她很享受这种身边有人,心里踏实的感觉。 “那等你爸回来让他睡客厅。”林榆笑着躺下,抱紧她。 “你舍得吗?”于知是知道老爸老妈的感情好,故意这么问。 “不舍得。但是,”林榆停顿了一下,“跟我的宝贝女儿睡在一起好像也没那么舍不得了。” “那我明天收拾收拾搬来跟你睡。” “好啊,正好让我再多体验体验跟女儿睡在一起的生活,太幸福了。” 就这样,在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下,在外出差赚钱的老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功被安排到客厅住超大豪华单人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的缘故,林榆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就是被说‘坏话’的老于本人,林榆晃着手机轻轻笑道:“你爸查岗来了。” 于知睁了睁眼,又重新闭上。 她已经彻底习惯了林榆和于承彬之间的相处方式,结婚二十多载,感情方面丝毫不输当代的年轻人,不管是该有的还是不该有的老于全都会给林榆女士准备好。 于知听着手机扬声器里溢出的声音,她爸又在问她妈晚上吃了什么,问她在干嘛呢,都是日常生活的小事,林榆还是那么不厌其烦地回答了这些问题。 电话里,于承彬说他还有两天就回来了,问林榆在这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林榆没什么想要的,告诉他:“出差又不是去玩,人回来就行,别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不跟你说,我还要陪知知呢。” “那正好,你问问知知有什么想要的小玩意儿没有?”于承彬问道。 林榆直接把手机放在于知耳边,于知动了动唇,叫了声爸,说不用了。 林榆:“听到了吧,都不用。” 于承彬:“听到了听到了,你们玩吧,我先挂了。” 林榆:“嗯,拜拜。” 电话挂断,于知脱口问出了一个问题,是不经思考,当下想知道的,她说:“妈,你跟爸爸他是每天都会这样打电话吗?真的不会嫌烦什么的吗?” 到目前为止林榆大概能猜出于知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也差不多能知道她跟罗翊两个人这些天应该是产生了点矛盾,但她没去拆穿追问,而是笑着回答这个可以给到于知一点点帮助的问题:“烦啊,我不给你爸打电话他就要跑来给我打的,每天恨不得打上三百个电话才开心呢,你说烦不烦人啊?” “妈,我怀疑你在喂我狗粮。”于知叹了口气。 林榆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道:“感情这种事情是双向的,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才能更好,一个人的话,不能说不好,但时间久了是会吃不消的,久而久之还会产生不必要的矛盾,所以啊,是要两个人的真心付出和对待才不会让这个矛盾有机可趁的。” 不知道于知听没听懂,但林榆能感觉到怀里的呼吸声在放缓放轻,像睡着了一样,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林榆没有承托她浮于表面的低情绪,她知道于知没睡:“知知,你睡得着吗?” 于知下午睡了两三个小时,现在虽然闭着眼睛,但其实一点困意都没有,林榆是睡到中午才起的,现在更不困,林榆问她:“想不想出去玩?” 南邻这个地方没什么夜生活,于知下意识出声:“现在都几点了,还能出去玩吗?” “九点都还没到,早着呢。”林榆说完这句话就起床了,走到衣橱前随手拿衣服换上。 于知几乎是被带动着从床上爬起来的,短短十分钟, 她跟她妈两个已经洗完澡的人整装待发地拿上车钥匙出门了。 于知穿着宽松的灰色短袖,短袖下摆的一角别进黑色短裤腰间,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平底人字拖,刚洗过的头发松松软软地搭在肩头,她按下负一楼的电梯按钮,看着楼层逐层下降的显示屏幕。 “都不知道要干嘛就这么出门了吗?”于知仰着脑袋盯着不断变换的数字,问林榆。 “你怎么就觉得会没有我们想去的地方呢?”林榆反问道。 于知看着她。 叮—— 电梯门开了,内里的灯光照亮了电梯门前的一小片范围,林榆拍了拍她的肩膀:“新发现一家喝酒的地儿,带你微醺一下。”随后,抛了下车钥匙洋洋洒洒地走出电梯。 于知跟在她后面,走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上车。 系上安全带,她头抵着车窗,半阖上眼。 这个时间点的南邻市街道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在外面出行活动了,于知从小出生在南邻,深刻了解这里的市民普遍没什么夜生活,当然,除了她左手边这位内心世界看着比她还年轻且富有活力的林榆女士。 行驶三十多分钟,林榆把车拐进了道路两侧满是梧桐的街道,暖橙调的路灯藏匿在郁郁葱葱的梧桐叶下,林榆没有将车停入附近的车库,而是直接侧方停在了街道边的马路牙子上。 “到了,下车吧。”林榆挂上P挡,松开脚刹,将车熄火。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于知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她摁下安全带卡扣的开关,推开车门。 下车的时候于知发现林榆带她来的地儿是昨晚她跟齐遇才来过的清吧,她们也是来买冰淇凌那会儿偶然知道的,这家清吧是新开的,吧内酒水的口味很好,林榆能这么快就挖掘到这个新店对于知来说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相反,于知先她一步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让林榆这个当妈的还挺惊讶。 于知用手指了指与清吧隔着几家店铺的门面,简约的gelato门头,是她跟齐遇想起时都爱来的一家冰淇凌店,她说:“上次给你买的你说好吃的红茶口味的冰淇凌就是在这家买的,下次你想吃就可以自己开车来了。” 林榆顺着于知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这儿啊,那还挺巧。” “是啊,那家冰淇淋的店长姐姐跟这家清吧的老板还是男女朋友关系呢,没想到吧。” 林榆睁大眼睛,还挺意外:“真的假的?” “包真的。” 毕竟于知也是昨天跟齐遇去买冰淇凌的时候店长姐姐亲口告诉她们的。 “那还挺好的,上班还能见见面。”林榆边说边往清吧门口的台阶上走,她看着玻璃窗口悬挂着的黑色木制铭牌,上面有清吧的营业时间,“十点半打烊,刚好喝一杯回家。” 于知就在她后头两三米左右的距离,慢悠悠走。 林榆推开门,叫她:“知知,快点。” 里面有人朝她们这边走来,应该是准备离店的顾客,林榆率先进去给人家让路,于知还在迈着步子一级一级往上踩台阶,应声道:“来了。” 最后进门的时候,于知差点跟自己迎面的人撞上,她低头挪步,侧开身子,同时对方也在主动避让,于知下意识地开口抱歉,不料对方也在抱歉,声音跟她意外地重合。 于知顿了顿声,与他擦肩,道。 :“没事。” :“没事。” 又是异口同声。 来啦来啦我来啦,时隔半年我又回来啦 四章/今明两天,两章/后面两天,一章/一天 停留 兴许是过于巧合,于知勾起唇角轻笑了声,随后,她跟着林榆在靠里面的空位子上入座。 低头时,超出正常长度的括弧刘海从耳后滑落,挡住了视线,也遮挡了她的侧脸。 于知撩起头发,捋顺,从手腕处取下头绳随手扎起落在一侧。 停留的视线被突然闪入的人影打断,周肖然看见祈述晃着他的车钥匙朝他抛来,咧嘴笑道:“周肖然,你不喝酒就算了,怎么还白送我车?” “你不嫌弃直接拿去开好了。”周肖然很随意道。 “在这讥讽我呢周大总监,你这辆车能盘下我的店了,我拿什么嫌弃,敢嫌弃吗我?”祈述跟周肖然从小认识,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玩笑,是真舍得。 周肖然没接他的话,把玩着车钥匙往台阶下走:“我看刚刚又来客人了,你不回去继续?” 祈述是这家清吧的老板,亦是招牌驻唱手,因为女朋友喜欢他唱歌的样子,他就把店开在了隔壁。 祈述说:“偷个懒。” 周肖然笑:“要不帮你把许京谦叫来?” 加上许京谦,他们仨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关系铁得不行,昨晚,算上输牌的那次许京谦上台唱了好几首歌,周肖然以为他是偷懒还没偷够。 祈述摆了摆手:“他啊,估计正发愁怎么把人追到手呢。” 以昨晚的情况来看,周肖然觉得那个想要加他联系方式的女生的本意不是他,而是在他身后不远处唱台上的许京谦,加上两人有过交集,所以周肖然认为追人这件事对许京谦来说:“应该不难。” “假如呢?他又没谈过恋爱。”祈述表示怀疑,持反方观点。 周肖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谈过恋爱你不懂?” 祈述揶揄反击:“你没谈过你就懂了?” “…………” 属实是人身攻击。 周肖然走到停车位,轻触门把手,打开车门:“快回去吧,又没喝酒,不用送。” 祈述刚竖起的准备跟他再见的手闻言立马放下:“快走,不送。” 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刀:“对了,我出来是想吃冰淇淋了。” “…………” 在这个方面,周肖然真的不想跟他多说一句,关上车门,一脚油门直接走了。 引擎制造的声浪在黑夜呼啸,祈述还没反应过来就吃了一嘴的尾气,他连连挥散鼻尖扬起的尘土,嘴巴不停呸呸呸,心道:不就是撒了把狗粮,至于吗? 清吧里,于知被外面的动静分散了眼前的注意力,她转头透过窗口望向早已空旷的街道,又回过头继续点单。 “我要一杯‘人鱼之泪’。”于知指着尾页上的特调单品,是她昨晚尝试的一款玛格丽特新品。 “不好意思啊女士,这款‘人鱼之泪’是我们店的不定期限定特调,目前是暂时停售的状态。”服务员耐心解释的同时又将酒单往前翻了两页,“不过我们店的这杯‘蓝色玛格丽特’的口感和‘人鱼之泪’的口感十分相似,如果您感兴趣的话,也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于知挺感兴趣的,问道:“那它们区别在哪?” 服务员认真解答:“苦瓜汁。” ‘人鱼之泪’在调配过程中放入了少许的苦瓜汁,而‘蓝色玛格丽特’里蓝莓和橙子所带来的酸甜感正好中和了那股苦涩,也成为了甜中带苦的‘人鱼之泪’。 至于为什么是不定期限定特调,于知没有过多去问,有些事情存在必然是有存在的理由,她合上酒单,要了杯‘蓝色玛格丽特’。 林榆也点好了,一杯无酒精鸡尾酒:杯中海底。 很有意境的取名,其实就是杯中放入了薄荷叶和几颗小鱼软糖的气泡水,哪怕酒单上写了图片仅供参考的字样,也抵挡不住林榆翻涌上来的少女心。 她说,玻璃杯里的小鱼软糖让她想起于知的微信昵称:一条小鱼。 于知笑着回她:“你现在有的可不止一条小鱼。” “对啊,可不止一条,还有一条没回家的老的。”林榆接住她的话,一本正经地说着。 于知被彻底逗笑,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和林榆的灵魂调换一下。 如果再有趣一点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不过,这个略显消极的想法并没有在于知的脑海持续太久,仅是一闪而过。 今晚的店内环境很安静,氛围也好,微弱的暖调灯光与驻唱台上弹奏的音律彼此融合,于知捏住杯柄抿下一口酒,然后屈起手指支着下巴,认真听歌。 她听得过于投入,高脚杯里的深蓝色的鸡尾酒不觉间就见了底,似乎是能感受她的意犹未尽,林榆抬手叫来了服务员,悄无声息地帮她又点了一杯换上。 在林榆看来,没有什么情绪是一杯酒消化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杯,所以她会在于知成年的时候主动去教她喝酒,也十分乐意带着她出来小酌一杯。 等杯里的酒再次见底,清吧已经到了打烊时间,于知脸颊粉粉的,有种喝醉了的假象,但其实很清醒,那程度比没沾酒之前还要更清醒几分,她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也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事情。 她都知道。 知道她不应该难过的,知道她应该去接受现状,可心里承载的情绪越积越多,过往的回忆越翻越乱,她围困其中,越挣扎越显得无力。 于知推开酒杯,起身时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又好似心事重重,她跟在林榆身后,亦步亦趋。 在车上的时候,于知把座椅的位置调低了,歪着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林榆以为她喝完酒困了想睡觉了,调低了车载蓝牙的音量。 于知却开口:“没困,太累了,想躺一会儿。” 林榆点头,象征性地调回两格。 “妈妈。”车窗外的景色伏跃,于知轻眨眼睛,突然开口。 林榆‘嗯’着问她:“怎么了?” 她想谢谢林榆,可觉得不应该这么见外,摇了摇头:“没有。” 林榆轻笑一声,像羽毛拂过那样温柔出声:“知知啊,才两杯酒就喝醉了?” 于知又在摇头:“没有。” “知道,逗你的。”林榆趁着往右车道变道看后视镜的空隙瞥了眼她,“看你最近老闷闷不乐的,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嗯。”很轻的一声。 “跟罗翊吵架了吧。” 于知放缓了呼吸,没说话。 林榆觉得是,在她看来能牵动于知情绪的大概只有罗翊一个。 “知知,不要害怕吵架,吵架对感情来说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要去正视,然后再一起解决。”林榆安慰她,“现在谈恋爱有点小矛盾吵吵架是非常正常的,有什么说开就好了,不要堆在心里头憋着,多难受啊是不是?” 喉咙发出闷闷的回应,于知闭上眼睛,感受到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像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们没有吵架,也没有声嘶力竭,罗翊没给她任何回应,他们走到分手这步,是意料之中。 戏剧 于知到底也没有告诉林榆她跟罗翊分手的事情,她抿着唇,还是选择隐忍下所有情绪。 十一点多到家,兴许是醉意上头,于知眼睛有些酸涩,她换下睡衣,像小时候被雷暴雨吓到那般推开林榆卧室的房门,呆呆地站着。 林榆往床边挪了挪,让她过来躺下。 于知盖好被子,脸颊贴着她的胳膊,丝质的睡衣滑滑的软软的,鼻尖还有淡淡的香味,她闭上眼睛,脑袋不由放空起来。 没一会儿,林榆听见身侧传来的轻浅的呼吸声。 第二天,客厅墙上挂钟的时针指针刚过九点,于知醒来的时候床上没人,房间外也不见林榆的身影,她摸着后脑勺,正纳闷她妈为什么起这么早,玄关处传来门从外面被打开的声响。 林榆抱着束栀子花,手里提着早饭袋子,还有于知最爱吃的那家的青团,青团每天限量现做,要么提前预定,要么早起排队,不然很难买到。 “醒了啊,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儿。”她放下车钥匙,换好鞋,将手里的吃的都给于知递了过去,“刚好,还热着呢,去吃吧。” 刚想伸手,林榆问她:“刷牙了吗?” 于知摇头。 “先去刷牙,吃的我给你拿到桌上。”林榆想了想,又把她喊回来,说道,“算了,吃完再去刷吧,饭要趁热吃才香。” 于知又折回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隔着塑料薄膜都能闻到艾草的清香,于知越过装有早饭的袋子去拿咸蛋黄肉松馅的青团,顶着一头还没睡醒的发型咬了口,一边嚼一边闭上眼睛。 “困的话吃完再去睡会儿。”林榆给她拆了盒酸奶放到手边,解腻。 于知闭着眼睛小幅度摇头,含糊道:“不困了。” “眼睛都睁不开了。”林榆嘴上笑着,手里还在继续拨弄买来的栀子花束,把它们都拿出来,放进盛满清水的玻璃容器中,“买完青团路过一家花店,还没进去就闻到栀子花香了,多闻闻心情都变好了。” 她说着朝于知的方向扇了扇风,清新的甜香扑鼻,更为明显。 于知深嗅着气息,很赞同地点了两下脑袋。 “知知,你有时间吗?”林榆问她。 于知嚼着青团,看她,那眼神在问她怎么了。 林榆朝她眨眼睛:“约你呀。” “我考虑考虑吧。”于知故作镇定,还没维持一秒就破功了,“有有有,有时间,不过仅限今天到明天下午两点前,两点之后齐遇跟我约好了去看电影。” “最近有什么电影吗?”林榆不爱在电影院看电影,那氛围不管放映什么剧情,都很催眠。 于知皱眉想了一下:“忘记叫什么了,但听齐遇说好像是一部恐怖电影。” 林榆表情有一瞬的变化:“你要看?” 于知胆小,怕打雷,怕一切恐怖相关的电影,用林榆的话来形容:于知的胆子跟芝麻粒一样。 现在这样的于知要去看恐怖电影,那些看电影的人真的不会被吓到吗? 于知竖起食指晃了晃:“不会,我敢保证,之前上学的时候齐遇经常在晚上拉着我看恐怖电影,胆量嘛多多少少练起来一点了。”而且她看过预告,电影里面的怪物就是长得恶心,害怕倒不至于,最高能的片段她也提前刷了,应该不会有上述林榆担心的情况发生。 胆小的人说自己不害怕所害怕的东西无疑没有任何信服力,更何况于知连害怕打雷都还没有克服。 但林榆没表现出任何的怀疑,很相信她似的竖起大拇指。 于知很是坚定地点头回应过去。 “那就这么说好了,今天下午的时间留给我哦。”林榆说。 “所以,我们要干嘛?”于知问道。 “秘密。” 林榆神秘兮兮地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补觉。 下午出门前,林榆特意叮嘱于知记得化妆,越美越好,于知犯懒,但又怕林榆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最后还是哄着自己拆了盒日抛戴上,化了个平时跟齐遇出门拍照才会有的妆容。 什么样的妆容搭配什么样的衣服,于知拉开衣橱,选了条浅蓝色的吊带配深蓝牛仔长裤,不得不说,她的肤色很适合这种极高极低饱和度搭配起来的颜色,很显白,也更加温柔,像日光下平静的海面。 林榆进来看见于知的时候面露欣慰,有一种‘不愧是我女儿’的自豪感。 “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林榆在问她。 于知点头,‘嗯’道:“走吧。” 妆容完美的背后是眼皮的超负荷工作,于知顶着一双精致的跟玻璃珠似的漂亮眼睛在车里不停地打哈欠,在又一个哈欠结束的时候她终于开口问了林榆:“我们要去哪里啊妈?” 林榆单手打着方向盘,将撑着车窗的胳膊放下,朝她竖起五根纤长的手指,甲面上是很清透的裸色。 “这不是你上周刚做的那款吗?”于知认为是不喜欢了,要去换掉。 林榆说:“对啊,是不是很好看,那家店的技术和审美在我这儿都过关,正好你回来了,带你去试试,顺便换了你的丑甲。” “……” 于知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头,也就是上面贴的两颗小钻被自己发呆时不小心咬掉了,剩下的都保存得挺好,哪里丑了? 而且,她刚做完那阵子林榆动不动就夸她的美甲好看,怎么现在风评突然变了? 于知缩回手,抱在胸前,唉,她妈的心思她是搞不懂了。 后面的两个小时,于知被林榆安排在美甲店度过,鉴于她闲来无事就会咬指甲的坏习惯,于知没再做贴钻的款式,换上纯白色极光的美甲,省的钻掉了又要惨遭某位女士的‘嫌弃’。 美甲结束,林榆又带着于知更换‘战场’,前后不过半小时,于知拎着她妈给她买的大的小的商品购物袋置身于她妈常来的时尚品牌专柜。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衣服,去试试,妈妈买单,爸爸报销。”林榆凑在于知耳朵边悄声道,“她们家品牌今年口碑大涨,好多新款都卖断货了,我觉得她们家这次应该不会再被你吐槽了。” 不知道是因为品牌销量的火爆程度,还是她妈对她对这家店的刻板印象,于知轻笑一声:“有这么夸张吗?” “夸不夸张看了不就知道了?”林榆坐下休息,让sa直接拿了刚补到货的几款,还有手提包。 不夸张的说,林榆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不管是衣服、裙子还是包包,于知都觉得挺好看的,有种摆脱繁复的图案花纹,保留元素loge的简单设计,最让于知印象深刻的是它的品牌名:Damp;L 在于知的初印象里,这个品牌的loge含义应该是Dream and Love——梦想与爱,现在呈现在短袖上的刺绣却是Drama and Life—— 戏剧人生。 跟她的现状如出一辙。 可能不止她的,或许还有其他人的也是如此。 看了几眼,于知还是挑了这件新款,她就拿了一件,林榆觉得她喜欢的不止眼下的这一件,又让sa帮她拿了一条裙子一并包起来,结账的时候林榆看上了一条手链,双链款,问于知好不好看,于知点头,林榆也一起买下送她了。 林榆一边付钱一边说道:“不用装了,直接给她戴上。” “怎么感觉你在报复性消费?”虽然于知是此次逛街的最大受益者,但她还是问了,要知道她从厦市回来的那天晚上就已经跟齐遇逛足了街买遍了东西,现在又来,感觉不是一般的爽。 “给自己买才叫报复性好吧,给你,纯属你妈高兴。”林榆拎着她的衣服,带着她走出店。 “你高不高兴?”林榆问她。 “当然。”于知晃了晃左手,腕间的手链窸窸窣窣地泛着光泽,“高兴死了。” “这么高兴啊,那这钱花得太值了。”林榆也在笑。 如果说失恋带来的伤痛无法避免,那林榆就是在她难过的沟壑里无限填补快乐。 跟妈妈出去一趟之后,于知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像是生长之处干涸的花朵被观察到即将到来的枯萎及时浇灌了水分和养料。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坦白 隔天中午,于知在厨房研究怎么处理水池里张牙舞爪的梭子蟹,起因是林榆想吃咸蛋黄炒梭子蟹了,从昨晚入睡前就嘴馋得不行,本来这道菜应该是于承彬的拿手好菜,但现在她爸不在家,于知只好委以重任,可这种带钳子的生物她真的有点束手无策啊! 于知扶着水池边沿,将网上的视频教程又重新点开看了一遍,等播放结束,她也鼓足了劲儿,捏着梭子蟹的壳体,刚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林榆从她身后冷不丁地探出头:“你拿剪刀把它的钳子剪了不就不用这么害怕了?” “啊!”于知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手软,那只比她巴掌还大的梭子蟹‘啪’的一下掉进池子里,肚皮朝天,“妈,人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很脆弱的,我差点以为它成精了。” “抱歉,妈妈不是故意的。”林榆往旁边退让了点。 “没事,但我觉得你刚才的话好有道理啊。”于知直接采纳林榆的建议,洗干净手,拿来剪刀,三下五除二地剪掉它们的钳子。 “你妈只是不会做饭,又不是笨。”林榆从冰箱里拿了盒酸奶,吸管戳进,“对不对?” 于知笑着点头:“对,那一开始是谁把绑它们的皮筋用剪刀剪了?” 林榆尴尬地挠了挠颈侧:“我这不是看它们可怜么,都要被吃了,还不自由。” “那你看我可怜不?”于知摊开手,将脸凑过去,上面还有水池里溅的水珠。 “下次,下次我坚决不捣乱。” “原谅你了。” 话题一结束,林榆就主动退出厨房,别到时候帮不上忙又给于知添乱了。 这么想着玄关处突然传来动静,林榆刚想往那边挪步,下一秒,于承彬就阔步露面,手里还提着两捧花,在林榆的猝不及防中于承彬单手搂住她的腰,紧紧抱她。 “不是说要到晚上才回来吗?”林榆也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在那边也没什么事情,就临时改了航班,想着早点回来也是好的。”于承彬解释完,问,“知知呢?” 林榆从他怀里出来,指了指厨房:“在做饭呢。正好你回来了,那个梭子蟹你去弄一下吧。” 于承彬瞥了眼厨房,于知还在专心处理蟹腮,他低头,亲了下林榆,笑说:“嗯,知道了。”说完,将手里的花递到林榆手上。 每次出差回来,于承彬都会这样送上一束花,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一套,无不无聊。 林榆嘴上嫌弃,却还是低下了头,闻粉白色的玫瑰:“眼光还不赖嘛。” 于知解了围裙出来就看见她妈扯着嘴角笑的样子,她走过去,笑嘻嘻地开口:“现在还舍得让老爸睡客厅吗?” “为什么舍不得?”林榆将于承彬买的洋桔梗给她递了过去,“大不了两个人挤一挤沙发。” “……”好善变啊。 于知瞬间觉得自己像那种锃光瓦亮的大电灯泡,多呆一秒都要少吃一口米饭的程度,她接过洋桔梗,飞速进了房间。 一分钟后又从房间里出来,跑到林榆喝酒的小角落,挑了几个差不多快空了的酒瓶子,洗干净,又抱着花席地而坐。 林榆看着自己放在茶几上的这束花,又看了看在拆花的于知,决定加入。 二十分钟,家里的落地窗前多了好几瓶玫瑰和洋桔梗。 于知刚收拾完地面上掉落的花瓣残叶,厨房就传来开饭的声音,她应了声:“来了,我洗个手。” 桌上的饭菜香气扑鼻,于知刚坐下,碗里就多了一块裹满咸蛋黄的梭子蟹肉,林榆又夹了一块给于承彬,跟她说:“尝尝你爸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肯定没有。”于知没动筷子就能给出答案,因为她知道于承彬的厨艺要比她精湛很多。 林榆不这么认为,在她这个厨房杀手面前,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她这种不会做饭的,还有一种就是会做饭的,她觉得于知跟于承彬厨艺一样都很厉害,甚至前者还要优于后者。 于承彬也点头,表示同意,一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另一面:“我也是认识你妈之后才开始变着花样学做饭的,不然啊,调味料都分不清,这样说来,还是我们知知更厉害一点。” “那当然。”林榆毫不吝啬对自己女儿的夸奖。 饭吃到一半,于知的手机响了,齐遇给她打电话了。 齐遇:“在干嘛呢,知知。” 手机贴着耳朵,于知笑了一声:“吃饭啊,你吃过了?” 齐遇:“对啊,我准备休息一下就去你家接你。” 于知想了一下:“差不多,你来的时候我应该能拎包就走。” 齐遇:“那行,你先吃吧,我到了给你发信息,你直接下来,我就不上去找你了。” 于知‘嗯’了声。 电话挂完,于知稍微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林榆抬头看了见时钟:“你慢点吃,别呛着了。” 出差的这几天于承彬对于知感情上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他以为罗翊给于知打的电话,笑着说道:“我们知知今天要去约会吗?” 闻声,林榆用膝盖碰了下他的:“对啊,跟遇遇约的电影。” 于承彬懵在原地,后知后觉。 于知知道她跟罗翊的事迟早是要被知道了,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了,她面不改色地吃着饭,向他们坦白:“我跟罗翊分手了,在我去厦市之前,和平分手。”有点难受,但能忍住。 吃完,于知直接回了房间,于承彬知道自己说错话,放下筷子,有些为难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林榆:“我刚才不应该多嘴的。” 林榆扶着脑袋:“怪我,是我忘记跟你说了。” 那晚喝酒回来之前林榆一度认为于知跟罗翊是吵架了,但在于知入睡,细想之后,她这个过来人自然就懂得自己女儿闷闷不乐的真正缘由,既然于知不愿意提及肯定是有不愿意提及的理由,她不会去过多干涉以及剖问。 可令林榆没想到的是分手这件事于知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作为母亲,作为女儿感情路上的开导者,她最是知道于知喜欢罗翊的坚持和不容易,除了惊讶,更多的就是心疼。 她的爸爸也不例外。 电影 于知出门的时候,于承斌还是一脸担心的模样,林榆拍了拍他的肩,用一种很放心的眼神告诉他,会没事的。 刚下楼,于知就看见齐遇停在单元楼前的车,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一上车,齐遇就问:“心情还可以吗?” 于知笑着去扯安全带:“你觉得我像是不可以的吗?我很坚强的好不好。” 齐遇轻轻捏了捏于知的脸颊,以免给她的妆蹭掉了,说道:“也是,以后能跟我们宇宙无敌美丽的知知匹敌的肯定会是一个宇宙无敌优秀的大大大帅哥!” 于知被她的夸张逗得哈哈直笑。 安全带系上后,齐遇挂挡,踩油门,驶往影院。 跟她们预计的时间一样,到了取票,检票,进影厅,找位置,齐遇拿着一小桶爆米花在于知后面一步入座,她将爆米花放在扶手槽内,又接过于知递来的汽水。 可能是恐怖电影的原因,这场电影的人不是特别多,齐遇歪着脑袋,捡了一颗爆米花扔进嘴里:“知知,你害不害怕?” 大荧幕上闪映着近期上映的一些电影,其中还含于知喜欢的某个男明星的新作,于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样子像是已经看上正片了,她听着齐遇的话,摇着头:“还行,来之前给自己又做了一遍心理建设。” 齐遇咧嘴笑着,她记得之前在宿舍大半夜睡不着,拉着于知下床陪她看鬼片,高能画面出来的时候,于知的叫声就差把宿管阿姨喊来了。 齐遇抱着于知的胳膊:“知知,你这么胆小还愿意来陪我看恐怖片,我真的好感动啊。” 于知极为淡定地喝了一口汽水:“我记得看电影好像是允许中途离场的吧?” “没有好像,不会有影院不允许观众提前……”齐遇用正常逻辑思考回答着于知的问题,说着说着突然止声顿住,咽回了差点脱口的离场两个字,说,“妈的,白感动了。” 于知咬着吸管,笑。 电影快开场了,影厅的灯光瞬时熄灭,于知的坐姿不由地往左偏,是齐遇在。 后面两排有人手机铃声没关,电话响起的时候于知哆嗦了一下,胳膊撞到了爆米花盒,连带里面的爆米花发出沙沙的声响,齐遇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个上面,她蹙着眉头,回头,看不清长相,但知道是个男的,提醒道:“帅哥,打完电话记得静音。” “忘记关了,不好意思。”男人很有礼貌地道歉,然后低下头跟电话那头的人小声交谈。 约莫二十分钟,电影早就已经开始了,有人姗姗来迟,男人低着头看台阶上的排数,一级一级往上,看见祁述挥了下手,锁定位置。 “周肖然,你、好、慢、啊。”祁述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开始犯贱。 “确实没你快。”周肖然轻笑了一声,淡定入座。 祁述脑子转得快,瞬间反应过来:“你骂我?” 周肖然装糊涂:“有吗?” 嘴毒的本领显然不敌周肖然,祁述又装上可怜虫:“不是,我都请你看电影了,有你这么没礼貌吗?” “某人被女朋友鸽了还不忘喊我这个朋友来看电影——”周肖然学着他开头的语气回他,“可真是有、礼、貌、啊。” “……” 祁述含恨咽下一口老血,就当是自己嘴善,还能找得到漂亮女朋友,不跟他一般见识。 但是,谁让他女朋友对这部电影不感冒;谁让许京谦满脑子只有齐遇,连看电影都只想约齐遇看;谁让这一张电影票值五十块,否则他怎么可能沦落到跟周肖然这种人出来看电影,脑子坏了吧? 也不知道周肖然胆量怎么样,祁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闭眼,默默祈祷:吓死他吓死他吓死他…… 就在祁述分心于希望周肖然被吓到的时候,在他正前方两排位置上的一个女生在本场电影最高能的恐怖片段下,扯着嗓子,疯狂尖叫。 好消息,吓到了;坏消息,被吓的是他。 周肖然看着那只把自己衬衣的袖子抓皱的猪手,轻声呵笑:“祁述,我现在能知道你买下午场的原因了,胆子这么小还来看恐怖电影,勇气可嘉啊。” 祁述吓懵了,第一时间都没分得清这货是在夸他还是损他,心有余悸道:“谁啊,吓死我了。” “谁啊,吓死你了。”周肖然拍了拍皱起的衣服。 “不是,你不觉得这声尖叫比电影还吓人吗?”祁述还在安抚自己那颗受到惊吓的小心脏,“魂差点儿给我叫没了。” “我看还是你比较吓人。”周肖然锐评道。 祁述:? 齐遇没觉得吓人,她料到于知会有这个反应,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画面是恐怖的,全场观众的尖叫下于知的叫声是最为突出的那一个,就好像刚才被怪物吃掉脑袋的不是电影里的路人甲,是她,而她的位置又属于影厅的最佳观影区域,前后左右都因为她的一声尖叫纷纷朝她投来目光。 此时的于知正在拼命地闭上眼睛,把脸埋在齐遇的胳膊上,呜呜不清:“妈呀,吓死我了,怎么跟我看的不一样,我记得预告里明明没有这个。” 齐遇紧咬下唇正在尽力憋笑,说真的,如果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一定会笑得比于知叫的声音还大,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点颤:“于知知,你当人家视频发出去不过审的啊。” 于知慢慢露出两只眼睛,惊魂未定:“那也太吓人了吧。” 齐遇拍了拍她:“没事没事,它都划分为恐怖电影了,吓人也是合理的嘛,而且刚刚你后面也有人被吓到了,应该也吓得不轻。” 于知缩着脑袋,悄悄回头,想试着找一下那个跟她一样惨的有缘人,但人多,她找不到。 刚要放弃,视线与后排斜方的一个人对撞上了。 电影屏幕的灯光打在那人的脸上,忽明忽暗,于知没看清他的具体长相,只知道他的眼睛很好看,内双,瞳孔里有与电影画面同步的、在浮动的光点。 短短一瞬,她就收回视线,重新坐好。 经过那么一吓,于知的注意力基本就不太敢全部集中在电影上了,她怕突然又冒出一个跟刚才差不多的恐怖画面,给她再来个二次惊吓,是真的遭不住。 所以,于知用手挡着眼睛,稍微漏点指缝,胆小与好奇心并行地观影。 终于熬到电影结束,灯光敞亮,于知彻底松气,手心里密密的全是冷汗,她也不管这后面有没有彩蛋了,直接起身,拿着没怎么吃的爆米花和剩下的半杯汽水,带着齐遇头也不回地直奔影厅的安全出口。 “诶,那是不是齐遇?是她吧,她怎么也来看这个电影了,许京谦今天还跟我说她胆子小来着。”说着,祁述拿出手机,不停唏嘘着,“完了,追不成了,许京谦约人看电影连人都没约到。” 顺着视线,周肖然把目光落在了齐遇旁边那人的身上,饶有兴致地笑答着祁述的废话:“又让你操心上了?” 一个在年龄上比周肖然、比许京谦都要小,但却比他们都先谈上恋爱的祁述略显老成地开口说着:“好歹我也是过来人,比你、比许京谦都有经验,能不多关心关心吗?” 周肖然盯着渐远直至消失的背影,放下交迭的腿,悠悠起身:“走不走?” “等我发完这条消息。”祁述在给许京谦通风报信。 他话还没说完,周肖然就离位走了。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祁述连忙跟在周肖然后头,还不忘把信息给许京谦发过去。 对方回他:在看恐怖片? 祁述:不然呢? 祁述不懂对方为什么突然结束聊天,不是应该继续说点什么吗? 正纳闷,身旁响起声音:“少操点心。” 偏爱 出了观影厅周肖然就没再看见她了,走廊上人多,耳边大多数讨论电影情节的声音,他走在人群里,祁述跟着他,两人直达地下停车场。 车停在不同位置,分开前,祁述问周肖然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当然,这绝对不是什么盛情邀约,纯粹是因为他能来陪他看这部噱头很足,实际却高开低走的水片,祁述算着时间,如果现在去接他的心雅宝宝,说不定能赶在饭点前到。 “要去吗?”祁述给他对象发完信息又顺嘴问了一遍。 周肖然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四点多,不早了,该回去喂小猫了,他拒绝道:“不去了,你俩好好玩。” “真不去啊?”祁述问他。 周肖然摇摇头,笑说:“这么想请我吃饭就留到下次吧,今天没空。” “也行,那下次你挑地方。”祁述答应得爽快,但其实他们之间是不存在请不请这件事的,只要有空就能聚,不过好像除了他,剩下两个都不怎么有空。 周肖然告诉他:“可以。” “走了。” 祁述抬了下手,朝着不远处的车位方向走,周肖然的车停在角落位置,快走近的时候身后有两道交谈的声音,他没太在意,仍继续走,直到上车,系好安全带。 车子还没发动,透过车窗周肖然更加清楚地看见被齐遇挽着手臂的于知——半扎的披肩发;Damp;L当季的春夏成衣,一件V型领口的黑色吊带长裙,梯形轮廓,类似瓣状的细肩带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字母D缝制而成的;以及腕处自然垂落晃动的手链。 周肖然注视着她从车前路过,那些原本在图稿上呈现的灵感、在秀台上展现的设计,此刻纷纷落入脑海,与眼前的她拼接、重合起来。 可能是出于一个设计师对其作品的偏爱,周肖然的目光从她出现那刻起就没怎么挪开过,他看着她上车,看着那辆车驶离,心情似乎也在有着微妙地起伏。 周肖然肘抵车窗,轻笑了一下。 * 周六,下午。 烈日骄阳,拉得紧实的黑色窗帘外是阵阵喧闹的蝉鸣声,像永不停歇的工作机器。 屋内有人睡觉,轻缓的呼吸声让没有一丝光亮渗入的房间蒙上一层困倦的面纱。 突然,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出现,喵的一声跳上床,轻车熟路踩在枕头上,鼻尖小心翼翼试探着的蹭在脸上,周肖然没醒,它又开始舔他的脸。 “小鱼,不闹。”周肖然眼睛没睁,他昨晚绘稿忘记看时间,一不留神就熬了通宵,在工作室的沙发上将就了几个小时,回来洗了个澡又继续睡。 他摸着猫把猫抱进怀里,轻抚,顺毛。 似乎是被屋子里静谧的环境所影响,在周肖然怀里乖乖躺下的呼噜呼噜的小橘猫也渐渐阖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周肖然醒了,怀里的小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头顶边的枕头上,敞着肚皮呼呼大睡。 他笑着伸手摸了两下,又拾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方羽发条了短信,他这两天要回乡下爷爷奶奶家住,小鱼需要有人喂食喂水,所以辛苦他帮个忙。 方羽喜欢小猫小狗,也经常在周肖然出差的时候胜任起这份‘重任’,他很快速地发来【愉快】和【OK】的组合表情。 卧室的蓝牙音箱放起音乐,周肖然熄了手机,起床洗漱,卫生间的灯亮起,占了整面墙的半圆式镜子里映着漂亮完美的薄肌,腹部肌理的线条一直延伸向下,匿进腰间。 周肖然挤着牙膏,耳边传来喵呜声,随即,一道橘黄色的弧影在眼前划过,小鱼跳上洗手台,踩着轻盈的小猫步围着他转、蹭,然后找准时机跳上他的肩。 周肖然习惯它这样,也很有默契地跟它保持平衡。 一直持续到刷完牙洗完脸,周肖然才抱它下来,还去客厅拿了根猫条。 喂完,他才回卧室换衣服出门。 南邻乡下有个宜人的小镇,叫梨湾,导航显示目的地还有五公里的时候周肖然已经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了,再晚一会儿,他就能赶上吃晚饭。 车开到后院,停好,周肖然从后备箱拿下行李,刚进大门,他听见屋内有麻将机运作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是他、祁述还有许京谦奶奶那一行老姐妹们的午后娱乐活动。 周肖然推开门,麻将桌上的动静倏地变小了许多,奶奶们依次投来视线,记得上次周肖然回来还是过年那会儿,这次也没知会一声就突然回来,给他奶奶高兴得也顾不上手里这副已经听牌的好牌,直接推了麻将:“不打了不打了,我孙子回来了,我啊要打电话喊老头子回来吃饭,明天,明天再续。” “这次看在肖然回来的份上就算了,下次再这样看我罚不罚你钱。”祁奶奶捏着钱包开玩笑道。 周奶奶开心认罚:“行啊,刚好我孙子回来找我孙子报销。” 钟奶奶拍了下祁奶奶的胳膊:“怕是小述回来啊,人还没到呢,你就要跑到镇口等着了。” 祁奶奶被拆穿也不生气,看着许京谦奶奶呵呵笑着:“我啊要多多向她学习,她孙子前几天回来也没让她忘记出来打麻将这事。” “诶哟,教训起我来了,我这不是要出去呆上两三个月才回来,不陪你们省得后面把我这个老姐妹给忘了!”许京谦奶奶拍了拍心口。 几个奶奶辈的年纪加起来比得上十个周肖然,说起话来跟小孩子打闹一般,周肖然站在门口顿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出,只好推着行李箱挪到一边站着,且十分礼貌地重复叫着奶奶好。 祁奶奶和许奶奶是先走的,剩下一个周肖然见过但不怎么熟悉的钟奶奶,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量着周肖然,面露喜色,看完还不忘跟周肖然的奶奶对视,两个老姐妹互相笑着,那样子像极了心里揣着只有她们彼此知道秘密。 周肖然能感觉到这个秘密跟他有关,预感不是什么好事,他扬了下眉毛:“你们先聊,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周肖然提着行李箱登上二楼,关上房门。 周奶奶闻声还朝着楼梯口张望了一眼,小声说道:“怎么样,我们家肖然长得可以吧,绝对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周肖然长相周正,个子高挑,再加上会穿搭,给人一种很干净很放心的感觉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所以钟奶奶才会不参杂任何额外因素地点头认可:“正好遇遇明天回来,到时候让肖然来家里吃饭,也好让两个孩子见见面。” 周奶奶笑着跟钟奶奶走到大门口,嘴巴都合不拢:“放心,我等会儿就去找他说。” “别为难孩子。”钟奶奶以防万一。 “这是什么话,这怎么能叫为难呢,他去了是他的福气,不去,是他自己的损失。”周奶奶语气认真。 相亲 送完钟奶奶,周奶奶特地去厨房吩咐家里阿姨再做点周肖然爱吃的菜,又从老头子这几天摘回来的西瓜堆里挑了个又大又甜的无籽西瓜对半切开,一半切片切块,还有一半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冷藏给周肖然晚上吃。 周奶奶端着西瓜,敲响周肖然卧室的房门:“肖然,奶奶可以进来吗?” “稍等。” 周肖然合上平铺在地上的行李箱,立起,放置角落,又将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用衣架挂好的衣服放进衣柜,收拾完,他跑去给奶奶开门。 “没打扰你吧?”周奶奶低着声音询问。 周肖然摇头:“没有,我刚刚在收拾行李,怕房间乱,不好走动。” 周奶奶笑着把手里的一盘切块西瓜递到他手上:“尝尝,看甜不甜,这是你爷爷他今年自己种的无籽西瓜,邻里几家都分了,还剩不少在厨房角落堆着呢。” 周肖然用水果叉戳起一块尝了,汁水充足,也挺甜的。 见他多吃了几块,周奶奶告诉他:“等回去的时候让爷爷去后院的园子里多摘几个新鲜的给你带走,要是方便,再给你爸妈他们送一两个过去。” 周肖然点点头:“知道了,没时间的话我让方羽帮我送一下。” “别老什么事情都麻烦人家小方,他虽说是你的助理,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得替你去做的,人家没有这个义务。”周奶奶一想起家里现在养的小肥猫还总要去麻烦小方,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到时候你多带两个走,给人家小方也尝尝你爷爷种的西瓜。” “知道了。”周肖然语气妥协。 盘子里的切块西瓜被吃出个缺角,周肖然把叉子戳进西瓜里,不太想吃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奶奶一直盯着他看,明明有话要说,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周肖然把盘子放到只有几本时尚杂志的桌面上,回看过去:“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神了,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情找你?”周奶奶觉得自己藏得挺好的,没露馅啊。 “都写脸上了,就别藏着掖着了。”周肖然无奈道。 “这是你让我说的,我可没威胁你。”周奶奶开着玩笑,一边酝酿一边铺垫,“明天你钟奶奶的外孙女回来,我想让你去吃个饭,帮我见见她外孙女长得漂不漂亮。” 周肖然当然知道他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故意当听不懂:“这事简单,明天您自己去钟奶奶家吃饭不就能见到了?” 也是料到周肖然会有这个反应,周奶奶丝毫不慌:“也行啊,我要是去见了,觉得漂亮了,直接领回来当我的孙媳妇。” “…………” 周肖然顿时语塞。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当然不会同意这样的决定,拧着眉头表示反对:“奶奶,我刚回来,我想您应该是不太希望第二天起床就发现我回南邻的吧。” ‘威胁’没用,他奶奶压根儿不吃这套:“那我想你应该也是不会介意我给自己找个孙媳妇的吧。” 周肖然非常头疼,他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要跟不认识的人见面,有种刀架在脖子上的不情愿:“非去不可?” 周奶奶重复着回答:“非去不可。” 见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周奶奶又开口说道:“又不是你一个人去,京谦他奶奶也帮京谦安排了,到时候等他明天回来你们一块去钟奶奶家吃午饭。” 周肖然觉得好笑:“现在逼人相亲还流行买一送一?” “谁叫你二十八了,女朋友也不知道往家里领一个,听京谦奶奶说他们家京谦还有一个喜欢的姑娘,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好歹是有一个,你呢?”周奶奶自问自答,“光杆司令,什么都没,再不逼你一把怕是真没人要了。” 敞开的百叶窗前,夕阳的余晖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落在胡桃木的桌角处,周肖然没再说话,拿起旁边的杂志随手翻了翻,都是Damp;L早些年的时尚单品,放在现在绝大多数仍受大众喜爱,只是杂志上的模特被他有意识地替换成了她。 她穿裙子很漂亮,不过—— 那件扎进腰间的灰色短袖更让他印象深刻。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啊?” 奶奶叩了叩桌面,周肖然才回过神,反应慢半拍地嗯了声:“听见了,明天,等许京谦回来,我跟他一起去,行了吧?” 周奶奶满意道:“这还差不多,不跟你说了,我还要打电话给你爷爷喊他回来吃晚饭呢,也不知道跑去谁家玩了,到现在也不回来。” 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伴着房门的一开一关被渐渐隔绝,周肖然摸着杂志内页的手指停下,合上杂志,收起余下的还在神游的思绪。 毕竟现在最让他心烦的莫过于明天的见面。 真以为谈感情很容易吗? 见一面就能喜欢上了? 周肖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也不会去反驳她们,他只要依着奶奶刚才跟他讲的那些话乖乖照做,再适当地找个借口,这一关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知道祁述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俩要去相亲的消息,晚上吃饭的时间,他在群里明知故问了一番。 周肖然给他的备注是烦人精,顾名思义:特烦、是人、成精。 烦人精发了条长达五十九秒的语音,周肖然不用点开都知道里面有超四十秒钟是嘲笑他跟许京谦的,他懒得回,许京谦可能跟他一样,都在看他一个人自娱自乐。 都说兴趣不能发展成长期工作,否则既讨厌工作,又没了兴趣,所以祁述面对无人搭理的群聊天依旧不嫌无聊地发送消息。但如果是给谭心雅,他女朋友唱的话,他绝无怨言。 手机频繁震动着,周肖然靠着办公椅,放下平板和触控笔,暂时停了手里正在绘的设计图。 周肖然:到点了。 烦人精:外面才八点,你这么早就睡了? 周肖然没过多解释,直接反问了他一句:店里很闲吗? 祁述刚要按正常思路回他,但想起对方是周肖然,也就听懂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在说他很闲。 他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发了句语音:“对啊,就是很闲,没事还能跑去隔壁吃冰淇淋,羡慕吧。” 周肖然敲着键盘:蒙脱石散,应该能治一治你。 发完,周肖然就退出了聊天页面,熄了屏幕,还不忘打开静音模式。 就留祁述一个人在群里发疯。 心动 许京谦是第二天早上回的梨湾,到的时候周肖然刚好睡醒,人还没从床上起来。 “又熬夜了?”许京谦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桌上随意摆着的平板和笔帮他归位、整理好。 “没办法,工作需要。” 周肖然困意了然,顶着一头乱翘的发型往洗手间走。 出来的时候,许京谦正在翻他桌上的几本杂志,都是一些服装设计、时尚穿搭,他不太了解这方面的领域知识,只当随便找个东西来打发时间,手边的手机响了,锁屏界面上弹出了条回复的信息,许京谦的心思开始偏离,全心投入在回消息的人身上。 周肖然换了身衣服,凭感觉抓了几下头发,捋直,拔了正在充电的手机,喊许京谦:“走啊。” “马上。”许京谦回。 周肖然站着等他,就十来秒,他抽空把方羽发来的几张小鱼吃罐头的照片看了,小家伙虽然是他捡来的,但挺讨喜的,周肖然嘴角笑着收起手机,抬头时无意间瞥见了许京谦短袖领口处那枚不太明显的吻痕。 “看什么,走了。”许京谦把椅子扶正,迈出步子。 “看见你脖子上的痕迹了,这么光明正大,小心被钟奶奶看见了,印象不好。”周肖然走在他后面,懒洋洋,“你说你都有喜欢的人了,还要去相亲,不怕她生气?” 许京谦很无奈:“不是我本意,可以解释,而且,我们有得选吗?” “……” 答案很明显,他们都没得选,除非有女朋友。 可偏偏就是没有才会有今天这出。 周肖然觉得没意思,不如上班。 到楼下,两人正巧碰见周奶奶打电话,那语气、那神态简直比昨天周肖然回来还要高兴上好几百倍,看见他们,周奶奶笑得更加灿烂,连连摆手,有点催他们走的意思:“赶紧去吧,钟奶奶还等着你们开饭呢。” 周肖然和许京谦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摊手,耸肩,向外走。 入暑的太阳毒辣,炙热的空气因子汹涌地往身上扑。 好在两家离得不远,过个石板桥,再步行七八分钟的距离差不多就能到了。周肖然是这么跟许京谦说的。 许京谦点点头,他只知道大致方向,不认识路,全靠周肖然领着。 差不多时间,差不多距离,他们到了,巷口尽头处有一棵长得高出房屋好几米的枇杷树,忽而有风吹过,树叶沙沙摆动,经过时还能看见上面迟长出来的已经被蝇虫叮咬坏的枇杷果。 “我看那边好像挂着几个好的,要不要去摘下来?”周肖然抬头看了一圈,没看见,合情合理地怀疑许京谦说这话有点临阵脱逃的意思。 他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跟祁述一样爱吃枇杷了?” “今天。”许京谦很坦诚。 周肖然笑出声,拉着许京谦走了。 紧闭的铝合金门外,身量相差无几的两个人都定在原地,即便面面相觑也没人主动去开这扇插有钥匙的门,不知道基于什么心理,他们一致认为这扇门里的是一件未知的令人头大的、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最后还是周肖然先妥协。 出于礼貌,他没有直接拧钥匙去开门,而是屈起食指,轻轻叩门。 笃笃笃,没反应,恐是里面的人没听见,周肖然刚放下的手又重新抬起,里面传来一道清晰的女声:“稍等。” 紧随而来的是另一道:“来了。” 伴着门锁打开的‘喀哒’声,屋内凉爽的空调冷气从逐渐打开的缝隙里钻出,直至扑面,身体在放松的同时,周肖然看清了前来开门的人,心脏似乎被什么猛击了一下。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像燥热夏日下庇荫巷口的穿堂风,即使被吹乱了发型,衣服被吹鼓出包,也丝毫不会被影响到一丁点儿心情。就像他刚刚来时走过的那段路。 “进来吧。” 门被大幅度地打开,于知挪到一边,给他们让路。 周肖然下意识作出反应,迈出步子,跨进门槛,但大脑仍就处于一种半懵的状态,和坐在门后抱着小狗站起转身时看见他身后是许京谦的齐遇的反应别无二致。 等大脑缓神,周遭的气氛莫名微妙起来,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不对,尤其是他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里,有一种彼此间才会流露出的实感,特别像藏了秘密。 于知几乎是顺着齐遇的那道目光看过去的,一个长得比较帅的男人,是那晚清吧的驻唱手。 他不是有对象吗?他来干嘛! 于知很不理解。 视线回拢,她无意间与周肖然对视上了。 跟另外两个大不相同,他的嘴角带笑,看起来温温和和,像认识那样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这下,于知开始懵了。 他们,认识吗?她努力且快速地思考着是否跟眼前的这个人有过交集,但显然印象里是没有的。 偏移的视线重新回落于他,于知弯起唇角礼貌回应。 “一个个的怎么都傻站着啊,快进来,进来坐。”齐遇外婆听见开门声从里屋出来。 周肖然、许京谦:“钟奶奶好。” “都好都好。”齐遇外婆笑着要把人往家里头领。 “来,小知,你也来。”齐遇外婆说。 突然被点到名,于知有些不知所措,她刚要挪步,齐遇激灵了一下,放下小狗,从他们中间飞速窜过:“我去洗手!” 于知也准备找个相同的借口,就像齐遇这样先跑出去,还没开口,被打断了。 齐遇外婆冲着跑出门外略显慌乱的背影提醒道:“诶呦,你慢点儿跑,都撞着人了。”随后又宠溺笑道,“这孩子,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冒冒失失的,撞到人也不知道说对不起,京谦你别见怪啊。” 许京谦回过头,轻扯唇角:“没事。” “行了,不管她了,我们先坐。”齐遇外婆招呼着。 于知又准备开口了。 许京谦抢先一步:“我也去洗手。” “……” 为了避免人多尴尬,也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知抿了抿唇定在原地,想跑出去的念头也就此打消了。 齐遇外婆看着余下的两个,一脸认真地询问他们:“客厅那边也有洗手间,你们要去吗?” “不……”于知刚要晃脑袋,忽然感觉有什么轻扯了下自己的衣摆,她回头,撞进周肖然朝她投来的目光里。 他凑近道:“可以带个路吗?”声音偏低,有点好听。 于知愣了愣,点头:“嗯。” 客厅的室内结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一目了然,与其说是带路,不如说是并行,于知没察觉到周肖然像刚才语气道出的那般需要帮助,但也还是将人领到了洗手间的门口。 “谢谢。”肖然在她侧身让开的下一秒经过她,走到洗手池前。 他身上有股极淡的苦橙叶的味道,很近,在闻到的瞬间莫名占据了她的嗅觉系统,于知晃神了两秒,听见他说:“你是钟奶奶的孙女?” 于知摇头,纠正他:“刚刚出去的才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 周肖然‘嗯’了一声,打开水龙头。 “要洗吗?”他问。 “嗯。”她回。 情绪 几分钟的功夫,于知已经盛好饭了,周肖然在帮她端碗,桌上的筷子不知何时也已经被摆好了。 齐遇和许京谦也一前一后地从外面进来,前者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吸有点急,像是跟人起了争执,还输掉的那种;后者……后者的目光几乎都在追随前者,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有女朋友,于知差点儿就觉得他喜欢齐遇了。 可巧的是,他也叫许京谦,但齐遇说是重名,她也就默认下来了。 吃饭的时候,于知无意瞥见齐遇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款式跟齐遇去年去云省旅游不小心弄丢的戒指一模一样,于知没多想什么,以为是她太过于喜欢重新给自己买的一枚,话也是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的,很无心,齐遇却愣住了。 于知没想要这个问题的回答,问完就丢。 饭桌上很安静,所有人都在低头吃饭,齐遇的外婆突然开口打破这份安静,想起什么似的问许京谦这次回来打算接爷爷奶奶去云省避暑多长时间,问完还不忘告诉她和齐遇让她们有时间可以去玩上一玩,因为许京谦在那边开了不止一家民宿。 民宿? 旅游?? 许京谦??? 这三个关键词被串联到一起的时候于知正在畅饮滋滋冒泡的汽水,登时就被呛得不轻,一张白皙的脸蛋因剧烈咳嗽而变得通红,眼角还有眼泪溢出。 周肖然在邻座,闻声立刻放下筷子,抽了两张纸巾给她递去,关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于知就沙哑着声音回了他一声谢谢。 “没事吧?”周肖然关切道。 于知捂着嘴巴,直摇头:“没、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出大事了好嘛!于知闭了闭眼睛,想不通为什么有人可以蠢成她这样,明明事情的真相都已经摆到跟前了,她还要去相信齐遇的鬼话!什么同名同姓,简直放屁! 更糟糕的是许京谦有女朋友,他竟然还敢过来相亲,显然不是好人。 被呛到之后,于知面上没再表现出什么强烈的情绪,但并不代表齐遇和许京谦之间的事情在她这儿能再一次蒙混过去。她需要齐遇给她一个解释,一个于情于理能说得过去的解释。 齐遇了然,但心里没底,她跟许京谦现在的关系在她看来有一点点的复杂,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样的关系——只是不小心睡过两次觉的普通朋友? 好荒唐,齐遇自己都听不下去。 所以,于知真的能吗?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于知,于知也在看她,而此刻于知关心的点压根儿就不是睡没睡的问题,她没跨度这么大这么跳脱的思维逻辑,她只想知道齐遇有没有被许京谦那张帅得有点实力的脸蛋冲昏了头脑,对于一个像齐遇般铁打的颜狗来说,都不用许京谦勾勾手指头,她自己就能凑上去,要是这人再使点什么伎俩,那齐遇肯定连东南西北都会分不清。 嘴里的米饭越嚼越寡淡,毕竟除了外婆这个局外人、她应该算在场几人之中的焦点,齐遇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尴尬感,她不敢再去看于知,可能是源自于闺蜜间的某种无形压迫让她讪讪别开脑袋,低下头,求自保。 但要命的是,许京谦在看她,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过分关心。 这种关心落进于知眼里就是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她咬了下筷子,对他这种“渣男”行为满是不屑。 “切。” 于知没藏住情绪,不小心表现出来了。 声音很小,除去一个内心早就乱成一团的齐遇,只剩离她近的周肖然听见了。 男人看向她,眼神不解。 可能是对许京谦的印象不太好,让于知顺带着对周肖然也越看越不顺眼,属于许京谦的“不是好人”的标签同样不分上下地被钉在周肖然的脑门上了,她忽略了他的不解,表情冷淡地继续吃饭。 周肖然微微挑眉,似乎不太明白她情绪变化的出发点。 一直持续到吃完饭,于知从厨房回来,她的面无表情才有所缓解,眉眼弯弯,看向他的眼神都温和了不少。 其实不光对他,连齐遇的那只长得跟毛绒玩具一样的小比熊在她怀里都备受宠爱了。 周肖然坐在沙发上,笑了一声,是在笑自己,声音很轻。 这会儿他们正在看钟奶奶特地翻找出来的记录了齐遇从孩提到中学各个时期的照片册子,不管哭的笑的,可爱的还是搞怪的,钟奶奶每翻到一页都会很有兴致地给他们,准确来说是给周肖然讲这些照片背后的小故事。 周肖然嘴上嗯着应和着钟奶奶,但心思根本就没落在相册上过,跟他比起来,许京谦才是更需要知道、了解这些齐遇小时候故事的那一个。 而他需要了解的,此刻正抱着小比熊,一声一声小宝的亲昵唤着。 好几次,周肖然的注意力都被分散过去,如果不是许京谦提醒,用膝盖碰一下他的,他连钟奶奶跟他说话都不知道。 “这张,就是门口那棵差不多有二十来年的枇杷树,小遇还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这棵枇杷树就已经很高了,她啊小时候调皮,爱往树上爬,结果上去了,下不来了。”钟奶奶一边笑着回忆,一边把照片往周肖然面前推得更近了一点,“看看,还哭鼻子了。” 周肖然顺势把相册挪到他跟许京谦的中间位置,不那么敷衍地看了两眼,然后像机器人互动一样给出回应。 钟奶奶刚要接着往下讲,想起自己忘了什么般招呼正在逗小宝的于知过来,非常贴心地让她坐许京谦那边。 于知愣了愣,果断摇头,抱着小宝坐在了靠着周肖然的茶几一侧:“外婆,我觉得还是你这边的位置好一点,不光能看见照片,离你还更近了。” “你啊你,跟小遇呆久了,把她哄人的一套学来了。”钟奶奶笑着说。 于知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为自己过多解释什么。 “和知知说我什么坏话呢,外婆。”齐遇洗完碗,刚从厨房回来。 “诶呦,顺风耳啊,这么远都听见了。”钟奶奶煞有介事道,“这是小知跟我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你。” “那就不告诉吧,我不会强人所难的。”手还湿着,齐遇打开冰箱拿了支冰棍,“知知,你要不要来一个?” 于知摇头,回她:“不是很想吃。” “那你想吃的时候自己拿。”齐遇说着关上了冰箱门。 于知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齐遇拆着冰棍的塑料包装,下意识地走到离许京谦近的位置,她站在沙发边上,靠着沙发扶手,听着外婆拿着她小学时候的照片满脸慈爱地叙述个不停。 齐遇对爬树、哭鼻子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那天放学让爸爸妈妈带她回梨湾很开心。 她咬着冰棍,许京谦突然偏过头来看她,她忘了许京谦还在,加上小时候的糗事就这么被外婆说出来了,齐遇也顾不上冰棍冰牙,着急忙慌地从外婆手里夺回相册合上,三步并两步地往房间里躲,含糊道: “别说了外婆,我就这么点黑历史了,别给我扒没了。” 于知还没反应过来,齐遇已经没影了,耳后的碎发落拂在脸颊,她眨了眨眼。 “怎么能是黑历史呢,这照片照得多可爱啊。”少了本相册,也没什么,但少了齐遇,显然不行,外婆看了眼沙发上坐着的周肖然,朝着齐遇的房门口喊道:“不讲了,外婆不讲了,你也别呆房间里了,出来跟我们玩会儿,肖然他们还在这儿呢,你们年轻人话题多,来聊一聊。” 齐遇拒绝了:“不要,太困了,想睡觉。” 不是推辞,是真困了,她昨晚跟许京谦在一起折腾到半夜才回家,早上又起得很早开车来梨湾,精力槽已经快消耗见底了。 闻言,许京谦起身,周肖然紧随其后,说道:“钟奶奶,我们先走了。” “都要走吗?”齐遇外婆看着周肖然,可能是出于对‘未来孙女婿’的偏爱,她多说了一句,“肖然啊,明天记得过来玩。” “应该不太行。”周肖然委婉拒绝,“后天要出趟差,明天得回南邻了,钟奶奶。” 周肖然工作忙这件事齐遇外婆经常听周奶奶提起,也是因为工作忙他很少有时间回梨湾,她点点头,关心道:“那你照顾好自己,多休息休息,别把自己累着了,等你下次有时间再来家里玩。” 周肖然刚点头,齐遇外婆已经把话锋转到了许京谦身上:“你呢?应该是有时间的吧,过来跟我们小知多熟悉熟悉……”交流交流感情。 话还没说话,于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外婆,我好困啊,我也去睡一会儿。”她抱起小宝,佯装打哈欠,迅速逃离。 房门被再次关上,周肖然的视线停在上面,嘴角往上扬。 外婆:“欸?” 许京谦趁机开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钟奶奶再见。” 外婆:“这……” 一眨眼的功夫,客厅就只剩下齐遇外婆一个人了,能感觉到孩子们一个个的似乎对今天的“相亲”不太满意,但也不是特别不满意,可能真的是上了年纪了,还真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她能看出自家的外孙女对周家的那孩子是真的没兴趣。 特别 下午,太阳稍弱,于知从后备箱取出了她带来的鱼竿渔具,找个地方准备钓鱼。 梨湾这个地方于知来过几次,但在这儿钓鱼是头一次,因为地形不太熟,齐遇又在补觉,她穿着防晒衣戴着遮阳帽,一眼看去能看清的只有帽檐下的半张小脸地独自拎着小水桶、小马扎沿路边走边找合适的垂钓点。 走过石板桥,于知这副全副武装的样子被周肖然遇见了,帽檐很低,她没注意来人,只听见他喊了她的名字:“于、知。” 于知仰起头,抬高被遮挡的视线。 “周、肖然?”试探性的、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叫对了对方的名字。 周肖然扯着唇角,轻笑一声:“嗯。” “是要去钓鱼吗?”周肖然看着她手里拎的白色水桶,里面竖着鱼竿,抄网,饵料……装备还挺齐全的。 于知点点头。 “一个人?”他问。 还是点点头。 周肖然问她:“打算去哪儿钓?” 于知开始摇头:“还没找到。” 周肖然有时间也会去钓鱼,他说:“我知道一个地方,要不要去?” 又是点点头。 好呆。 于知站在太阳下,高温晒得她露出的半张脸有些红,有车驶过,热气涌来,周肖然拉着她站到路边的房屋下躲车、躲太阳。 “你待在这儿稍微等一下,我先回去拿个东西。”周肖然说,“不会太久。” 人在热的时候真的不太愿意多说话,于知看着他,又是那副只会点头摇头的呆瓜机器人模样。 大概七八分钟的时间,周肖然重新返回,手里头还握着把遮阳伞,于知微微皱眉,这种伞她只在路边的水果摊见过,现在周肖然却要拿着跟她一起去钓鱼的地方,好夸张。 “这个可以不用带的吧?”这边的小河边应该都有成排的大树,于知觉得她应该用不到这把超大伞,而且,“它很重,拿过去的话,不仅麻烦,还累人。” 周肖然没有反驳她,笑:“等去了再看吧,假如需要呢?”毕竟对他而言,这把伞算不上什么。 于知没再多说,跟在他后面走。 钓鱼的地方距离不算太远,但也说不上近,沿着大路,拐进岔口,再走上一小段路,就能看见一艘停在河边、似乎没什么人去看管的废弃水泥船,船身堆积了一定量的尘土,纷杂凌乱的泥石砖块也碎落了一地,上面还有河岸边树丛上断裂凋零的树枝树叶。 好破。 这是于知的第一反应。 她站定在岸边,看着身边比她高出一个头多的周肖然,没忍住问:“真的……有鱼吗?” 周肖然回她一个笑,反问:“为什么会觉得没有?”他说,“外部环境往往会影响人的第一判断力,别被这里的环境影响了,等你试了就知道,其实这边鱼群很多。” 周肖然说完就踩着跳板往船上走,他踢走脚下的碎石子,不忘提醒:“走的时候小心一点。” 于知嗯了嗯,然后试探地迈出一步,她感觉跳板在晃,尤其是周肖然大步往前走的时候,还有一种要断裂开的错觉。 她跟在后头极为小心地挪着碎步,才挪一小半,周肖然已经站上船,拄着伞柄看她。 跟于知比起来,那些担心在周肖然这儿都很多余,他踩着跳板,往回走了一步。 又在晃了,于知吓得不敢动,她锁着眉头紧张地去看周肖然,只见他伸出手,表情轻松,语气却透露着丝丝认真:“别害怕,你牵着我的手慢慢过来。” 于知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松了口气似的迈开步子,其实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夸张——跳板没断、她也没掉进水里。 而是稳稳当当上了船。 “谢谢。”于知松开周肖然的手,有种成功上船的微妙的‘胜利’感。 周肖然垂下手,手指轻轻摩挲,他摇头道:“没什么。”他说,“去船头吧。” “嗯。”于知点头。 遮阳伞撑开固定好,周肖然站在伞下,他看见于知蹲在伞下整理钓鱼的用具,有条不紊不急不慢地抽出鱼竿,绑上鱼钩,挂上鱼饵。 似乎是想起水桶里还没装水,于知放下竿,拎着水桶去岸边打水,走跳板的时候她还是愣了一下,顿住了,周肖然刚准备过去帮她,于知就抬脚踏了上去。 说是走,不如说是冲,越靠近岸边于知脚下的速度越控制不住地加快,如果不是看见她如蒙大赦的表情,周肖然差点就以为她胆子变大了呢。 一回生,二回熟,于知打完水拎着水桶折回的时候,整个人明显平稳了不少,她放下盛有小半桶水的水桶,抬了下过于压低视线的帽檐,遮阳伞遮住了绝大部分炙人的太阳光,她的视线也清晰了不少。 “谢谢你的伞。”于知看了眼周肖然,落坐于小马扎上,拿竿钓鱼,她说,“钓完鱼之后会我会想办法把伞还给你的。” 毕竟这伞太重,她没想过让周肖然像来时那般再一次靠体力输出。 周肖然却问她:“怎么还?” 是个好问题。 于知被问住了。 抛开这把伞的重量,她既不知道周肖然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能够联系上他的联系方式。 鱼钩带着鱼线被甩进河里,于知微微侧过头,唇动:“要不,我加一下你的微信?” 怕对方会不方便,她询问道:“可以吗?” 周肖然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自己联系方式的二维码,刚准备给她递过去,于知也刚准备拿手机。 “稍等……” 周肖然在等。 下一秒,浮漂动了。 “上钩了上钩了!”注意力几乎一下子集中到了水面泛起阵阵银色涟漪的那个浮动的中心上,于知看准时机,迅速抬杆,一条个头跟她手掌差不多大的鲫鱼扑腾着被拽出水面。 她握着鱼身,熟能生巧的将鱼钩小心取下。 洗净手,于知拿出手机,扫了周肖然的微信二维码,‘嘀’的一声,画面跳转,绀青背景下的一道极亮的闪电头像闪入视线,她拧了一下眉,不是很喜欢,感觉闪电结束就要出现暴雨的节奏。 “好了,你同意一下吧。”于知收起手机。 通讯录那栏有了新的好友添加: 一条小鱼。 周肖然低笑着同意了好友申请。 于知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没什么内容,除了那条‘讨厌下雨’的个性签名。 周肖然在空白的朋友圈里停留了好几秒,退回,点开她的头像——铺满试卷的乱糟糟的书桌上,是一个短发的女生在趴着睡觉。 有点眼熟,周肖然放大了照片,女生手臂底下压着的试卷,红笔勾叉,字迹桀骜,卷页还有她的名字。 是高中时期的于知。 如果不去细看,几乎没人知道于知的头像是她自己,应该会思维定式地认为是网上找来的一张有眼缘的图片。 周肖然看着这张存在着时间感的照片,从照片里露出的一半侧脸,和此刻面前能看到的半张侧脸的于知相比,几乎一样。 似乎是少了些稚气,给他的感觉又跟她现在全然不同。 好人 周肖然在这儿的十几分钟里,于知已经钓到第三条鱼了,不过都很小,于知把它们都重新放回了河里。 “不怕它们告密吗?”周肖然蹲在旁边,笑着问她。 “什么?”于知没听懂。 周肖然开玩笑似的解释给她听:“小鱼很有灵性的,你把它钓上来,又这么给它放生,它会回去通风报信说这里有人在钓它们,小心后面钓不到了。” 于知轻轻一笑:“不会,你都说它有灵性了,那它应该会感谢我,然后‘蒙骗’别的小鱼来我这里报答我。再说了,愿者上钩,是愿者,才会上钩。” 听起来有点道理,周肖然说:“那我下次也试试。” 他话刚说完,于知又钓到了一条,个头偏小,依照她前两次的行为,周肖然已经猜到她会把这条小鱼再次放生,可事实是,她没有。 于知摘下鱼钩,把小鱼放进了腿边的水桶里,在周肖然意想不到的目光里,她扯了扯唇:“你看,是不是很有灵性。” 周肖然没说话,看着她,然后将目光随着她手里的鱼钩一同抛进河里,反应慢半拍地点头回应她。 看了一会儿,周肖然打算回去了,走前,于知告诉他,说自己钓完会把遮阳伞还他的。 周肖然嗯了嗯,在想她一个人该怎么把这把对她而言不算轻的遮阳伞拿回去,他提前铺垫道:“你可以在结束的时候发信息给我,我过来拿。” 于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概半小时,于知的手机响了,是齐遇睡醒了给她打的电话,问她在哪,说要来找她。 于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她只对来的那条路有大概的印象,她说:“打完我发个定位给你,对了遇遇,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带瓶冰水,我快热死了。” “好,那你先别热死,等我来拯救你。”齐遇秒挂电话,争分夺秒,好像稍微慢一点,于知这条小鱼就会被晒成小鱼干了。 齐遇的速度很快,于知发完定位,还在担心她能不能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人就到了。 “于知知,我来‘救’你了。”齐遇一手牵小狗,一手提着装有冰镇矿泉水的塑料袋,站在岸边,正义感爆棚地冲她挥手。 果然,补完觉,看着精神多了。 于知竖起胳膊,有种快被晒死的无力感:“快来吧,我在这儿。” “马上!”齐遇抱起小宝,还没等于知提醒她慢点儿,她就已经三步并两步地上船了,那感觉怎么说,健步如飞,于知是这么觉得的。 “呐,喝水,别中暑了。”齐遇放下小宝,把水递给她,“这么热的天,都跑出来钓鱼了,你居然敢不带水?” 于知带了,塑料水杯里装了满满一瓶,只不过没喝几口,杯子里的水连同杯身都被晒热了,她把杯子贴到齐遇的小腿上的瞬间,齐遇沉默了。 这下齐遇更不能理解于知为什么要在这么热的天出来钓鱼,虽然真的被她钓到了好几条,齐遇数着桶里的鱼,又抬头看了看于知——从头到脚,除了能看见的半张脸,其余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还有头顶上的这把看起来十分夸张的遮阳伞,齐遇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是为了钓鱼特地搬过来的,那也太拼了吧? 齐遇正疑惑,于知告诉她:“遮阳伞是周肖然借给我的,他说这个地方鱼多,就带我来了。” 周肖然? 齐遇想了一下,想起来了。 她对这个名字不算熟,上次清吧的乌龙,还有今天的‘相亲’,他们统共才见过两次面,本质上来说,他们算陌生人。 不过,周肖然挺帅的,虽然在齐遇这里还是许京谦的颜值更占上风,但在穿衣风格上,不得不承认,是周肖然更胜一筹了,不仅会穿,也撑得起型,有种秀场模特的即视感。 齐遇点了点头,脑袋很空,问:“你们,认识吗?” “不啊,我跟他今天是第一次见,你不是知道么。”于知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喝着冰水,回她。 齐遇盯着发光的湖面,大脑缓冲了几秒:“对哦,你们才认识,那这么说他人还挺好的,这么重的伞说搬就搬。” “嗯,是个好人。”于知也这么觉得,“哪怕他没主动帮我,我觉得应该也不会差吧,毕竟近朱者赤。” “现在近朱者赤啦,中午吃饭那会儿就差把许京谦想成宇宙第一大渣男了吧。”齐遇哈哈笑了两声。 “谁还没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了,”于知始终秉持着‘男人可以帅,但绝不能渣’的原则,哪怕时光倒退,她也还是会如此,要知道,“许京谦单身远比许京谦加分一万倍。” “是是是,所以你现在完全可以大胆地放一百二十个心,因为他,包单身的。”齐遇接回话题,问道,“那等你钓完鱼,是不是要把伞还他?” “他说,让我发消息给他,他会过来拿。”于知说。 齐遇打了个哈欠,又开始点头了,她是被闹钟叫醒的,醒来没多久就直接过来了,身上还有点迷迷糊糊在,而且她没于知那么有毅力能像个木头人一样待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没什么动静的水面。 谁让她对钓鱼不感兴趣,里面的乐趣,她是一点儿都体会不到,甚至于,有一种多看一眼,都能闭上眼重新入睡的程度。 “太无聊了,看得我又困了。”齐遇站起身,“我去买根冰棒清醒清醒,知知,你吃什么?” 于知说:“都行。” 齐遇收到,走之前将小宝用牵引绳系好扣在遮阳伞的伞柄上,防止小家伙乱跑,掉河里去。 没走多远,齐遇又回来了,镇子上离她们最近的超市在外婆家那边,她懒得走回去再走回来,索性给许京谦打了个电话,让他买完送来。 “不是说不喜欢他么,怎么又去麻烦他了?”于知一脸‘看破不说破’的小表情。 齐遇晃了晃手指:“我这叫合理利用身边可以利用的人力资源。” “那你就没想过这个可以利用是为什么可以利用的吗?”于知反问她。 一个男人能被一个女人利用无非就是喜欢这个女人,齐遇当然知道许京谦喜欢自己,从去年那次令人意想不到的奇遇开始,许京谦就喜欢她了,时隔一年,他给她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哪怕他没有明确地告诉她他喜欢她,她也还是能感觉得到那份喜欢是存在着的。 那,她喜欢他吗?齐遇思考了一下,发现答案很纠结,因为喜不喜欢有时候好像没那么重要。 她甩了下手,有点不太想去深究这个问题,她说:“不用想,有些事情想多了只会徒增烦恼,一段感情呢,顾虑多了反而会变得不好,尽情地去享受它就是最好——” “毕竟,我们还年轻。” 齐遇难得给出真理,于知刚想给她竖个大拇指,齐遇就突然叫了一声:“完了!我好像说错话了。” “你说什么了?”于知微拧着眉,问她。 齐遇把手机递到于知面前,上面是她给许京谦发的消息,是齐遇拿今天外婆说的那句‘过来跟我们小知多熟悉熟悉’跟许京谦开了个玩笑,不过现在看来,冰棍好像有些不保了。 于知拍了拍她的肩,似乎在告诉她好自为之。 “你看,他威胁我!”齐遇不会好自为之,她在担心没到手的冰棍。 于知说:“我要是许京谦,我就给你的冰棍全部吃干净。” 齐遇当然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发生,她立马认怂,并且十分迅速地低头道歉,不过她就算不道歉,许京谦也不会吃她的冰棍。 “可惜你不是,所以我的冰棍有救了。”齐遇一边笑一边将道歉的信息发送出去。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齐遇抬头,于知告诉她,“有恃无恐。” “是吗?”齐遇摇摇头,“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如果不立刻道歉,许京谦就真的只是单纯来送个冰棍,跟冰棒比起来,还是天秤的另一端更重要一点。 于知瞧她这样子,还稀里糊涂着呢,等什么时候有这方面的意识了,大概率,早就已经陷进去了。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许京谦来了,提着冰淇淋走到齐遇跟前,于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作气势秒弱,在许京谦面前,不管齐遇人后有多横多嚣张,这会儿只会收敛得让别人误以为她是被什么东西被夺了舍。 还嘴硬不喜欢,说出来,谁信? 反正,于知不信。 羡慕 于知拿到冰淇淋,说了声谢谢,立马背对过去,要不是太阳当空,发光的该是她这个高瓦数电灯泡了。 她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盯着浮在河面的浮漂,时间似乎格外漫长,耳朵代替了眼睛,背后两人说了什么就跟扩了音量似的还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钻。 天杀的齐·口是心非·遇,你最好是不喜欢许京谦,否则,你们不结婚都对不起阴差阳错地当了回月老的我,于知心道。 许京谦应该是准备走了,齐遇嘴上无所谓,但听脚下的动静,她应该是跟在许京谦后头了。 余光略过了她,于知握紧手里的鱼竿,视线紧紧盯着开始有鱼吃食浮动的浮漂上,一秒,两秒……于知的手又攥紧了些,在浮漂陡然下沉的瞬间,她猛地抬杆:“上钩了!” 钓上鱼的那种开心还没完全释放开来,于知就被齐遇的叫声一把扯去,然后她就听见了“扑通”一声。 随之,‘啊’声泯入水中。 在她还没彻底反应过来齐遇落水的瞬间,又是“扑通”一声,没看清,但好像有什么‘嗖’的一下埋头扎进河里,水花四溅。 于知愣住了,有好几秒。 是许京谦跳下去了。 “我靠!” 于知瞳孔放大,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刚钓上来的还在半空中活蹦乱跳的鱼都无暇顾及,直接从小马扎上站起身来,跟探出脑袋在船边徘徊,冲着河面翻涌的水花汪汪叫的小宝简直神同步。 层层涟漪的中心处,许京谦从齐遇身后圈住她的腰,两人一齐浮出水面。 要不是知道齐遇会游泳,于知真就被许京谦迫切而又担心的表情给代入进去了,她看着齐遇被许京谦护着上岸,身上那件浸了水、薄而透的短袖外面套着许京谦的同样湿透了的黑色短袖,那样子有点滑稽,又莫名叫人羡慕。 齐遇略显笨重地上船,发梢淅淅沥沥的在滴水。 “吓死我了。”她说。 “怎么了,是不是这次被吓到了?”于知记得齐遇不害怕水,之前在泳池边不小心脚滑跌进池子里都乐得呵呵直笑。 齐遇摇头,心有余悸:“是许京谦。你看到了吗,他居然就这么跳下来了。” 于知连连点头:“看见了看见了,你知道吗,我都傻眼了,他跟火箭一样,’唰’的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你掉河里了,他就已经跳下去‘救’你了。” “是吧,他真的吓到我了,我差点以为有什么怪物要来吃我。”齐遇夸张形容,但就算还没从落水的恍惚中游离出来,她也不忘夸自己两句,“我游泳,完全就是鱼儿游水,都回自己的家了还会被吓到吗?肯定不会啊!” “所以每次跟你去游泳,你都是池子里最欢脱的那个,巴不得一整天都泡在水里,不当个人鱼公主真可惜了。”于知笑着打趣她。 鱼竿被一点一点缩短缩回,于知收竿的动作没停,她瞥了眼岸边正准备给周肖然打电话的许京谦,往齐遇身边凑了凑:“你说,他是不是爱上你了啊,正常人看见有人落水肯定会观望一下,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再去采取措施,他,”于知感叹道,“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下去了。” 齐遇没说话,目光移向岸边正在打电话的背影,心脏搏动得很快。 “有时间吗?”许京谦撩起额前还在滴水的短发。 周肖然:“嗯,什么事?” “齐遇不小心掉河里了,衣服也湿了,需要你开车来接一下。”许京谦说。 周肖然告诉他:“五分钟左右。” “带一件你的短袖。”许京谦顿了一下,“算了,还是两件吧。” 周肖然笑了一声:“那加一分钟。” “谢了。” “少来。” 电话挂断,周肖然收到了许京谦发来的定位,点开,看了一眼,是他带于知去钓鱼的地方。 他拿上衣服,还拿了条干净的毛巾。 下楼的时候,周奶奶又在跟她那些老姐妹打麻将,周肖然没去打扰她们,从茶几上拾起车钥匙,准备走。 “肖然啊,你要走了吗?” 周奶奶从他下来就开始注意了,梨湾镇就这么个小地方,几乎是去哪都用不着开车的,她想,应该是他又临时有事要回南邻:“你先坐着等一下,我去喊你爷爷挑几个西瓜摘来给你带回去。” 周奶奶已经停下手里摸牌的动作,人还没完全从座位上下来,周肖然就开口截堵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我今天不走。” “不走你拿车钥匙干嘛?”周奶奶问他。 周肖然说:“接许京谦。” 闻言,许京谦奶奶回过头,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听错声了:“你说你要去接京谦?” 周肖然点头。 许奶奶帮理不帮亲:“这才几步路啊,还要人接,别理他,让他自己过来。” “他掉河里去了。” “掉河里去了?”钟奶奶一副不太敢信的模样,“他不是说要在家好好呆着吗,怎么好端端地掉河里去了?” 周肖然感觉再这么说下去只会越说越乱,索性不解释了,直接坦白:“是许京谦打电话说齐遇不小心掉河里了,让我带干净的衣服,顺便去接他们两个回来。”他补充了一句,“许京谦他掉河里应该是跳下去救人的。” 这下,钟奶奶又坐不住了,担心不是很担心,齐遇从小就喜欢水,游泳也是手到擒来一学就会,所以,相比之下,她更关心的是许京谦现在是跟自己的外孙女在一块这件事。 她看了眼许奶奶,许奶奶也看了眼她,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 麻将接着继续,周奶奶不忘叮嘱他:“你去吧,路上慢点。” “知道了。”他说。 周肖然到的时候,许京谦正裸着上半身,短而湿的头发差不多干了,正微微侧头听齐遇说话。 “你的衣服,等我回去洗干净了还你。”齐遇说。 许京谦笑着看她:“那就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又不是我洗,加上我的衣服,全部机洗,很快的。”齐遇觉得今天就能洗了烘干还给他。 但毕竟还是因为她,许京谦的衣服才会弄湿,她声音很小,还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 “什么?”许京谦靠近她。 齐遇抿了抿唇:“我说,谢谢你。” “嗯,听见了。”许京谦站直身子,告诉她,“没关系。” 齐遇摸了摸脖子,好热。 有车慢慢在他们面前停下,周肖然从上面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里面是许京谦要的衣服。 “你也掉河里了?”周肖然见状,明知故问。 “也差不多,河里鱼多,我好奇,下去看看。”许京谦当着齐遇的面,一本正经地胡诌。 周肖然点头默认下这个‘鱼多’的事实,把衣服递给他。 视线越过许京谦落在他身后的船上,周肖然看见于知抱着小比熊从船头往这边走,拎着装鲫鱼的水桶的手上还握着一根鱼竿,他拍了拍许京谦的肩膀:“快穿上。” 然后,迈开步子,往船上走。 齐遇也看见了,她以为周肖然是去拿遮阳伞,准备跟在后面去找于知,还没有动作,许京谦就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带到车上:“先换衣服。” 齐遇‘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