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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思雨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身体根本不是自己的了。她不想陷入昏迷,就往胳膊绽开的血口狠狠一按。周围的普通丧尸所剩无几,只剩一个高阶丧尸,同一个异能者队伍还活着的两个人在前方与其搏斗。体力即将告罄,两个伙伴差不多是仗着异能者不易变异,徒手肉搏。

    她又按了两下胳膊,闪着冷光的金属如同大地蔓生的棘刺,兼具柔软与坚硬,缠住高阶丧尸的腿脚。血管被抽干的错觉让周思雨眼前阵阵发昏,可她还是向前跑——其实她根本不想再拼命了,但也知道大脑无权决定身体的行动。心脏在胸腔砰砰作响,嘴里缺乏唾液,干燥急于从舌下涌出。最后,那只丧尸的脑袋被硬生生掰了下来,另外两个同伴引燃特殊材料,点着丧尸还在试图攻击人类的残躯。

    女人跪倒在地,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对丧尸燃烧产生的恶臭业已麻木。疲惫在每一根神经中流窜,这时她好似看见一团朦朦胧胧的可怕的雾,包裹着什么东西,向这个方向走来。多远?多近?多高?多矮?周思雨看不分明,于是她揉了揉眼睛,挺直身体去看——

    幸好妹妹在迎接天命基地的那个队伍。

    这是她脑海里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

    异能者的身体在地上抽搐扭动,大脑从四面八方受到挤压,像是有人往一个容量有限的球体中强行灌入过多的沸水,灌入无数无法理解的概念和图像。领队者试图保持平衡,保持清醒,但很快跌倒在地,双手扣住周思雨的脖子,嘴里发出与丧尸近乎相同的吼叫。

    周思雨也扭动着。丧尸燃烧的臭气。百步以外废弃的水塔。边缘变黑的地平线。不断后退的记忆。

    后来,她忘了很多很多东西,一度不知道该怎么将食物送进嘴里,需要依靠妹妹照顾。但那团雾里模模糊糊的深绿色人影,她永远不会忘记。也许她看见的不止是影子,但真相被一只温暖但充满愤怒的手用力抹去了。

    她很快明悟:那是复曦基地的领袖苏影。苏影用一种绝无含糊的明澈手段,把人眼不可直视的东西与她和同伴们的双眼永远隔开。

    此后,随苏影一同去郊区接应的异能者常常夜半惊梦,这些人拥有同一个淌血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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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可怖但业已失落的记忆中,一个东西从雾中走出。那生物的轮廓与人极为类似,只是更为细长,头到大腿的部分覆盖着灰暗湿滑的苔藓状物体,无数细长虬结的黑色树须缠绕双腿。它沿着丧尸铺成的道路朝苏影与卫笙寒走来,空气紧紧绷着,牵扯的力量如此强烈,他本能地化作苍狼,耸起浑身毛发,发出威慑的低吼。

    生物稍稍停顿,然后,沉默地继续前进。冷风从它的方向往两人吹拂,捎来一股浓烈的气味。奇怪的、扩散的疾病与腐烂的气味,人的语言无法形容,因为它源自变异为其他形态的生命,源自污秽而扭曲的母树。

    苍狼的吼声更大了,但苏影的手紧紧抓着他左前肢的毛发。不存在但看得见的红线裹上狼的全身,这给卫笙寒带来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苏影的异能与面前的丧尸皇出自同源。

    随着一声非常奇特而诡秘的轻响,那东西身上盖着的苔藓张开了许许多多白花,它们形似一张张小嘴,膨胀、收缩、再膨胀,像在呼吸。那些嘴巴中央睁开闪烁的眼睛,活的眼睛,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眼睛。

    纯净的白与纯净的红,成千上万。嘴在吟唱呜咽,没有睫毛的红眼睛则全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苍狼。一种无声但强烈的冰冷攫住他的头颅,迫入大脑皮层,他在红的眼睛与白的嘴中看到无数个自己的存在,不同的地点与环境的自己,无尽邪恶而诡异的自己,而这一头的他,则变成一个突然受惊而无助哭泣的小男孩,无限、无限地缩小下去……

    “不要看。”

    苏影的声音平淡而不带任何情感,但她的手心带着安抚的热度,促使红线不停生长,包裹卫笙寒的双眼。苍狼深深地、抽噎似地喘了一口气,从不断循环的噩梦中抽身而出。

    “我们来处理这个东西。”她说。

    随着红线的移动,苍狼感到一阵恍惚的振奋,将注意力全集中到对面的异种身上。苏影的冷漠和镇静,让他充满临阵脱逃才会产生的羞愧。

    无数小嘴继续吟唱那首让人听之发疯的曲调,走得越近,苍狼便将它看得更清楚:它身上每一寸属于人类的血肉都处于将腐未腐的阶段,偶尔露出的苍白骨架因受苔藓根部积蓄的水汽侵蚀而变软,又因纠缠的根须而连接在一起。腿上生长的触须与灰色的苔藓色泽相宜,如同诡异的长发,随着前行而缓慢摇摆。

    苏影躬下腰,沾着污黑的血从口中涌出。红线发出的光似乎劈开了黑色的混沌,但说穿了是她将这混沌以异能挡下来的。苍狼冲着异种冲了出去,数目众多的眼睛散发出的凝视全都集中在他身上,让地面震颤起来,要摧毁他的意识。

    红线紧紧缠绕着苍狼的四肢,变化成灼烈燃烧的火。炽烈的红。自燃的流星。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狼的两只硕大前爪按在异种身上,利齿朝咽喉切割。泥浆与植物的气味刺入鼻间,而异种的挣扎动作十分缓慢,仿佛陷入冥思,就好像不想逃脱似的。

    像海葵一样不停张合的小口往他的前爪中注入毒素,但卫笙寒没空去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聚集在丧尸头部的苔藓裂开一道缝隙,暴露出两块白色圆形黏膜。黏膜渐渐松弛,眼球若隐若现,如同耗尽亮光的灯。

    他的心脏深处传来一种轻微震颤:哪怕身体和大脑都已扭曲变态,被侵蚀的原初所有者仍然活着。

    那双眼球开始尖叫,在卫笙寒的大脑中央尖叫,被侵蚀的片段如植物根须扎入他的头脑。但他决心不再为倾尽全力保护他的苏影增添麻烦,死死咬紧牙关,将它的头颅从脖颈一气扯下。

    异种行动缓慢,并没有太多攻击力。但它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出现在人前即可,听其声、目睹其面貌之人永远不可能再属于自己。

    那东西倒在地上,苍狼奋力撕扯那些仍在呼吸的畸形花朵与怪异眼球。苏影走过来,手心燃着一蓬火,无数红线烧着的火将花与眼珠点燃。它身体里似乎有某种碎屑发散出来,是被磨灭的异能者的灵魂,死后仍然堕落,不得解脱地消散在朦胧的黑暗中。

    ”这是一直以来你与之抗争的东西?“

    苍狼化为人形,望向苏影,非常轻声地问。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是第一次,命运线收窄了,我们在接近母树。“

    卫笙寒猜她的能力或许与母树出自同源,或许所有异能都出自同源,只是她的发展成任谁难以承受的地步,一种被命运单独选出、被为了完成某种特殊使命而加以使用的强烈的感觉。他以前觉得自己明白,但直到这一刻,才稍稍触及真实。

    她的眼睛转向他,瞳孔里旋转着星辰般的碎金,既仁慈,又诡异:”对不起,我刚刚……”

    超出她的预料,他从正面拥过来,用一个吻吞掉所有未尽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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