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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总说,什么样儿的人,什么样儿的命。我不怨天尤人,怨的是我的命一早就注定好了的,我是什么样儿的,我做了什么都一概地无关紧要。那英武的帝王早想好了一步又一步的棋,我聪明一世,错生在帝王将相家,便逃不脱做棋盘上的棋子。

    只是这个男人,当他把我压在身下施我以雨露之时,却早知道终有一天会把我压在那触不到阳光雨露之境,他如何可以笑得那么坦荡,也许这就是成就千秋伟业的城府,也或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是他的臣子,我是他的女人,对我有什么做不得。真是应了我常常对着他说的那句话:“臣妾是皇上的人,皇上对臣妾做什么,臣妾都是甘之如饴的。”

    多么可笑,谅我多么地聪明玲珑,机关算尽,也没想到会有这一步吧。原以为至多就是个色衰爱弛,在宫中寂寞度曰。不知

    道寂寞也有千样万种,竟是可以寂寞如斯的。

    天更阴了,雨却丝毫没有歇的意思。难道天子去了,老天也要为自己宠爱的儿子掬上一把泪吗?

    七皇子是父亲的学生,这是她母亲裕妃一早定的。她父亲和我父亲是同科的进士,交情颇为深厚,也深慕我父亲为人高洁,学识渊博。正是这一层一早定下的缘分,再加上七皇子的心比天高,我的命就在命书上写好了。

    裕妃出生书香门第,自己也是个女才子,写得一手好诗文,常能博君王一笑。生得七皇子更是文韬武略,在众皇子中可拔得头筹,再加上有我父亲做他的老师,更是如虎添翼,在朝中自成势力,死死地盯住了储君的位子。可惜他恃才而骄,处处不把沉稳内敛的四皇子放在眼中,更不消说是其他的皇子了。

    他太年轻了,正如当年的我太年轻一样。都不懂:做人,为官和当皇帝都是一样的道理,看中的往往并不是才学,越是高洁如临渊的水仙,傲人的牡丹,越是容易折损。

    而他一当今的圣上,走过了如此艰辛的路才登上帝位,最是明白其中的艰险,而他也明白国家刚刚恢复了元气和生机,绝不可以再重演一番当年的祸起萧墙。所以他不可以像他的父皇那样心慈手软,他一定要防患于未然,他要替他的后来者铺好路。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要伤只需伤其羽翼就行了,让他明白如何

    乖乖地做个王爷。

    所以当七皇子的侍卫打伤了四皇子的下人时,我父亲被责了一个督导不严,官贬三级。不久,又说我父亲和七皇子的来往信函中对皇上有微词,大不敬,竟被削官发配了。就如此轻松容易地,父亲苦心经营的一辈子,一切化为乌有,烟消云散了。

    如此的变故,我的处境在宫中即便是王美人也强我千百倍了。不久,皇上的一个新宠小产,疑是有人在她的吃食里放了堕胎的药。皇上命皇后主持彻查此事。我一心挂在父亲身上,挂念父亲的身体,挂念他可曾平安到达,挂念他在那边衣食起居可安好,挂念他岭南多瘴之地,可有人照顾……只想着,原本做一切事,说一切话,小心翼翼,处处经营,都是怕在这虎穴之地,―个不留神,就牵累了全家上下。如今家里已然如此,我在宫里也不用再费心思量,一切都无所谓了。却全然不曾注意后宫的风起云涌。

    有一天,我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被皇后派来的人提了去,没有几个时日,就说已经招了,是我的指使,皇上大怒,皇后、封贵妃一众都坚持要将我发落,否则无以鳖后宫。没想到,倒是王美人在皇上跟前替我说话,说我对皇上情深意重,定是一时糊涂,迷了心窍。裕妃多少念我父为七皇子所累,又念着彼此父亲的那点情谊,也是苦苦求情,说我父亲虽说有错,但毕竟两朝元老,曾立下汗马功劳,他刚走,女儿就丢了性命,恐伤了朝中一干老臣的心,望皇上三思。i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进了冷宫。一呆,就是这么多个年头。进来的头一年,我日日几近疯癫,总想着皇上曾为我如此痴迷,曾谓我的舞姿乃仙人乎。不会就这样结束的,一切不会就如

    此收场的,我不相信。

    嫁衣

    第一次在君王面前起舞是在他回宫三月之后。这三个多月来,我可算是宠冠后宫。

    本朝对后宫嫔妃晋级管制颇严,没有为皇上生下子嗣的嫔妃,再好的家世,也不能受封为贵妃。我很奇怪,怎么这夜夜专宠竟还未能让我受孕。要是能有个一儿半女,即使日后失宠了,下场也不会太凄惨。

    ^奶娘一再地安慰我说:“想是年纪还小,再过个一年半载,就一定能行的。而且说不定已经有了或是很快就会有的。”我也就没再多做他想,毕竟我自己的心性还是个孩子,要不是皇家的女人太难做,我能真的想要生孩子吗?

    皇上此次亲征大败突厥王,他的亲弟弟乘机夺位,自立为新

    王,为了向朝廷示好,以获得支持,派了使节带着珍宝无算,各

    式异域特产还有众多美女来向我王称臣纳贡。

    一则,皇上自班师回朝以来,三军人马都在修整,二来积下的政务也一直让他脱不开身,所以也还没来得及正式设宴犒劳立功的将领。此次,乘着突厥进贡,宫中大摆盛宴,皇上既是接见使节,也是搞赏群臣。端足了我天朝的威严,也给足了新突厥王^^1^10

    所以这一日,宫中繁花锦簇,宫人们穿梭如织,为着晚上的盛宴做好准备。皇后,封贵妃以及我,在宫中本就地位不凡,又都是宗室重臣之女,今晚也会出席。

    从前一日皇上传了旨,我就一直不能平静,为着盛宴之上便能见到父亲了。为了穿什么,我着实费了思量,我年纪轻,太过华丽的宫服反倒盖过了我的清新,可必须得端庄华贵,不能在各国使节面前失了天朝的尊贵,又要合我的身份,不能压了皇后、贵妃的风头,还要让父亲知道我在宫里过得很好,很开心……一袭袭的华服穿上又脱下,直到伺候的宫人们和我都已经气喘吁吁,浑身是汗。我挑呀栋呀,却没有一件合了心意。

    轰走了宫女们,我坐在窗前独自发呆,现在想要赶做是来不及的,可究竟穿什么呢?对,我的嫁衣!“奶娘,我的嫁衣呢?快找我的嫁衣来。”我心里想着那是嫁衣,母亲也是当它嫁衣准备的,其实不过是我进宫那曰穿的衣裳。贵妃以下女子入宫,也不过是顶轿子,连寻常女子出嫁都不如,尚且不能带太多的嫁

    妆,那是会折损了皇家的。不知道那好多好多年前母亲就开始准备的十里红妆现如今是不是还静静地躺在我的闺阁之中。

    按惯制,只有皇上的大婚,抑或是皇后册封大典,是皇后才能凤冠霞帔的。其他女子进宫是不可以的。母亲不甘心,最后想来想去,为我准备了一袭桃红色的长裙,因为是当嫁衣做的,所以那袖和摆都比寻常的宫服要来得宽大,又请了京城最好的绣工,这一身衣裳本有些艳得好似扎了眼,可却独独最称我的肤色,腰身也收得恰恰合适。我特意在梳成的坠马髻上只簪了一支凤凰展翅金步摇。这样的发式显得我谦卑,不争那母仪天下,只摆明了我是皇上的妃宠,却也不失简洁大气。我施的脂粉很淡,比在宫里的毎一天都淡,这样我穿着那日离府的衣裳,父亲看见我的模样会觉得和还是做他女儿时的一般无二。(未完待续)